江離右手握著茶盞,熱氣漂浮,掛在他長而密的睫毛上,好似美人垂淚。
蒼白的指尖,也隱約泛起淡紅,左手下意識做出慢慢轉動的動作。
江離察覺後微楞,若無其事地看了眼手指。
啪嗒,啪嗒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江離的思緒。
“小離,乃公來看看你。”
江橫渠蒼老的聲音傳入木門,江離起身打開木門,嘴角揚起笑意,欣喜的樣子甚至有些傻氣。
“爹,怎麼親自來了,該是孩兒去看望你才是。”
江橫渠橫了他一眼,
“看我?你能如時回家那便就值得為菩薩上柱香了,我來其實是有事與你相商。”
江橫渠走進房間坐在另一邊的木椅上,江離讓小廝重新替他倒了杯茶。
“行了,行了,你們先退下,沒有吩咐不要進來了。”
江橫渠揮了揮手,小廝退下並帶上了房門。
“怎麼了,爹有何事相商?”
江離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遣退下人後眉頭微皺的江橫渠。
“近來四處燎煙,又逢天氣大旱,多處民不聊生,幸而江家早前囤積了一批糧食,趁現如今糧食還未斷絕,又高價收購了不少。”
江離自然知曉,在回府的路上,便看到不少瘦骨嶙峋的人,赤|裸著上身,頂著灼人的太陽乾著些苦力活。
結束了,給的也是一些發硬、發黑的窩窩頭,天災之下,倒比銀元來得吸引人,若不是為了這一口吃的,誰會來呢。
但是,江離作為江府大少,自然不會缺這口吃的。
可這話,江橫渠之前也並不會來與江大少相商,不知現在作何打算。
“這天不知何時才能落雨,擔憂這災越來越嚴重,好幾家都坐不住了,陸爺為首的勢力給各家遞了信函,請各家明日去將軍樓一聚,商討如何度過這災。”
江橫渠說完歎了口氣,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須,目光落在坐姿隨意的江離身上。
“陸家會開這頭不足為奇,畢竟本就打著為百姓做主的旗號,隻是這次的邀約,乃公希望你代表江家參加,你認為如何?”
其實倒也不是相信江大少的能力,不過是這偌大的家產遲早要交付,他也不知何時就走了,不如趁現在他還有一力庇護,早些鍛煉著。
江離倒是沒什麼意見,正巧,他對這陸家的家主也好奇的很,
“放心吧爹,你孩兒玉樹臨風,不會給江家丟麵子的。”
江離眨巴眨巴笑吟吟的眼睛,衝著江橫渠不著調的耍渾,江橫渠早已習慣了他這混不吝的樣子,歎了口氣,不知爹能護你幾時啊。
他斂了斂眼底的愁緒,又叮囑了幾句便走了。
終於把人送走後,江離忍不住扶額,江大少這性格,實在是太考驗他了。
明日這鴻門宴,定不會輕鬆,江離準備早些歇息,招呼小廝去準備準備,自己要沐浴。
沿著木廊,沒了刻意假扮的風流和天真,修長的身形、不急不緩的步伐,江離整個人都顯著矜貴孤高。
冷冷清清、不食人間煙火,不知道的還以為,天上哪個小神仙下凡來了。
浴池裡,霧氣繚繞,屏風後的身影,模糊不清。隻能勉勉強強,看到衣衫剝落後,清瘦但並不羸弱的輪廓
美人入池,引起喧嘩水聲。
沐浴完後,江離穿著裡衣走向臥室
深夜月斜人靜,闌珊琴揚影動,夏夜微風,倒是好雅興。
江離步子未停,徑直走入臥室,
房門閉合的刹那,微微抬眼看向竹林。
次日清晨,江離從床上坐起,入眼古色古香,有些恍惚,稍微停頓,才從床上慢悠悠的下來。
小廝聽到動靜便進門伺候起來,“大少爺,今日穿哪身?”
江離打開櫃門,毫不意外的,看到五彩斑斕的顏色。挑挑揀揀,總算找了件還算順眼的深藍色暗紋外袍。
看來不僅要扮演闊少爺,還要忍受辣眼睛的荼毒,江離忍不住歎氣。
出了府門,時候還早,江離便讓司機開著車,在城中逛了逛。
雖然這個時候天災還算可控,但城中也肉眼可見的變得蕭條。
街邊賣些吃食的小攤、小店,早早便力不可及關了門。如今尚有餘力的,也就隻剩供大人物出入的將軍樓,景秀閣。
路邊的馬路牙子,成了餓到脫力的窮人,暫時的容身之處。這些人普遍都有的特點
---皮膚黝黑皸裂,破舊的衣衫透著尖銳的脊骨的形狀,輕飄飄、空蕩蕩,彎腰弓起的背脊,像一座單薄的拱橋,不堪重負。
江離不帶任何感情,掃視這煉獄前的慘狀,心裡盤算著,究竟是天災在前,還是人禍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