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每晚陳樺都趁大課間，偷偷去天台抽煙，和那些“混小子”一樣熟練地吞雲吐霧，這天，他照常在天台上吸煙，閉上了眼睛，手支在欄杆上，感受夏夜涼爽的風透過皮膚穿進身體，漆黑的天空上成群的星星點綴著，手牽著手，肩並著肩。看，星星都成雙成對地笑話他了。

陳舊的門發出“吱嘎”一聲，兩個人的腳步聲傳來，“李途，你有什麼事情就在這裡說吧。”是傅之述的聲音？陳樺立刻躲在器具室的門口，耳朵尖都要立起來了。“傅之述，我，我……”傅之述忍不住噗嗤一笑，“怎麼了，李途，你怎麼結巴了？你怎麼不好意思了，我們都這麼熟了。”“不是……我……最近這幾天總是會夢到你。”傅之述笑得更加爽朗了，“兄弟，做一個夢不是很正常，何況我承認我確實很優秀。”傅之述寬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自以為開了一個很合適的玩笑，“我夢到你耐心給我補習功課，夢到你那天站起來鏗鏘有力的發言，夢到你的笑，像一束陽光透過層層烏雲照射下來，溫暖明亮……。”傅之述，我很喜歡你。”“我也喜歡你啊，同學們隻是不了解你，以後會有更多人喜歡你的，你多和他們……”“不是……不是這樣的，”李途急忙打斷他的話，邊向傅之述的方向走了幾步，“我不……不知道為什麼，你很少來找我了，每次你經過我的座位時，我都緊張又期盼，即使你不是來找我，你路過……過停留時，我會在心理默默數……數著數字，……”傅之述完全沒有聽進去李途在說些什麼，像是在真誠地道謝，又讓他感到心裡發毛，兄弟之間怎麼會描述得如此繾綣？不過他想，李途和其他人不一樣，心思比較敏感，所以接受善意才會如此難以適從吧，這麼想邏輯就通順了，他開始從容地傾聽著李途的話，眉毛也舒展開，“我……我從來不……不是一個受人喜歡的人，也沒什麼朋友，我嘴笨，不聰明，懦弱，長得也不好看，我之前班級的老師也說我不夠聰明看起來呆呆的，能維持這個成績全……全靠我學習態度比較認真……我性格也不討喜，可能是這些原因吧，我在之前的班級裡得罪了一個人，我的同桌，他是很受同學和老師歡迎的人，學習又好人又機靈，長得也很好看，班級的活動他都踴躍參加並且很出色，給人講題耐心又溫柔，……”李途講到這裡，淚水突然奪眶而出，“我一度懷疑這世間真的存在這麼完美的人嗎，直到有一次，我倆因為一件事情爭吵了幾句，他會用隻能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在我耳邊說，‘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差勁啊，你再努力，也永遠比不上我的十分之一，你就是個垃圾。’他嘴角掛著很溫和的笑容，和森然的語氣混合在一起讓我感到惶恐又惡心，他每天變著法的在我身上找……找樂子，或許是我的容忍讓他越加變本加厲，攻擊我的外貌，親人，家庭背景，見我無動於衷，索性開始推搡我，我忍無可忍還了手，他故意借力摔倒，‘李途，你怎麼了，有話不能好好說，你想動手？’我感受到幾十雙眼睛上下打量著我，我想要解釋，可是我本來說話就結巴，一緊張什麼都說不出來，‘是……是……是你先……先……’哄堂大笑，老師敲了敲桌子，讓我們換了座位，後來，我才知道這隻是開始，和同學溝通一些事情，同學不理不睬，幾個同學聚在一起熱聊，我主動加入，他們就會沉默，目光一起掃向我，我數不清我看到過多少個白眼。”李途眼淚已經乾涸了，臉上隻留下一層淚痕，傅之述聽到他的經曆，一時無言他現在應該安慰，可是他又認為沒有什麼話能真正安慰他，在每個漆黑封閉，沒有水沒有食物也看不到一絲光亮的洞穴裡，那些傷疤都在隱隱作痛，他正胡思亂想著，突然聽到李途叫了聲他的名字，“傅之述，高一那年你是不是在天台上遺留過一封信？”“什麼信，我不記得了。”“信裡麵寫著幾行肆意不羈的字‘’””明明是很溫和的語氣，可是李途卻從中聽出了殘忍的滋味，“抱歉，李途，之所以找你不如以前頻繁，僅僅是因為我希望你不隻有我一個朋友，你很好，你應該讓更多人知道你的好，隻要他們了解，都會喜歡你的。但是，我們不可能。”說完，傅之述沒有半點猶豫，打開門，跑了出去。“可是擁有他們卻失去了你，我也會很難過。“李途的自尊心讓他不能追上去，其實他想問他為什麼男人不能喜歡男人，難道就是因為世俗不允許就是不正確的嗎，但是說了也沒什麼用，他看得出他對他沒有那份感情，他也沒有任何立場和理由指責他，他是個那麼美好善良的人。李途咬著手背，咬出牙印，也沒鬆口，企圖用疼痛讓自己清醒，竭力忍住眼淚，眼圈卻越來越紅。

陳樺此刻心中五味雜陳，既慶幸少了一個潛在的情敵，可是想到傅之述的那句“太荒謬了。”又感到心如刀絞，他該慶幸傅之述沒有直接罵他們“變態”，李途說的話也同樣回蕩在天地之間，原來他對我的一切都不是唯一的，對我的好不是特殊的，他對我和對李途的好的本質是一樣的，同情我們而已，原來他還是喜歡女孩子。他抬頭看到星空，沿海的城市氣候總是瞬息萬變的，這才一會兒大片大片的烏雲就遮蔽了閃閃發光的星星，風吹動了旁邊的植被，不知為何，陳樺從這“嗚嗚”的聲音中聽到了一種類似於淒厲的哭聲，婉轉悠長，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

他想起了梁南的詩，其中一句最為貼切，馬蹄踏倒了鮮花，鮮花依舊抱著馬蹄狂吻……，傅之述，“從明天開始我不喜歡你了，我真的不想喜歡你了！”陳樺對著天空瘋狂地呐喊，風捎走了他的話，不知帶向了何方，可能是廣袤無垠的土地，可能是遼闊無邊的天空，也可能是深沉包容的大海，或者是神秘未知的將來，不論是什麼，這都不是陳樺所關心的，從明天起，他要住校，他要好好學習，但要考一個離傅之述遠一點的學校，他要……，“砰”的一聲，那是人體與地麵碰撞產生的聲音，陳樺沒有站穩，泄了全身力氣重重地倒在了地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