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櫃上放著一個照片,是年輕的彤餘偉跟自己妻子的合照,自己的懷裡正抱著一個不足百日的孩子。
彤餘偉與妻子是工作的時候認識的,在他們那個年代他上不起大學便早早的輟學打工,每天的工作雖說辛苦,但倒也算充實。
他在那家廠子待了有兩年的時間,那時候一個年輕女孩來工作。
不知道為什麼,從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開始,彤餘偉心裡頭起了保護她的念頭。
兩人越走越近,直到彤餘偉向她告白的時候,她激動得點點頭,說你一定要保護好我。
兩人在一起後彤餘偉的第一個生日,那時候毛絨玩具賣得火熱,大家喜歡在自己的房間裡放一隻碩大的毛絨熊。
他的女朋友買下了一隻綠色可愛的大狗,他到現在都記得那天。
他在約定的地點等著女朋友,對方遠遠的抱著一隻大狗子小跑過來,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將那張圓圓的臉照得更可愛幾分。
不出意外的整個逛街的途中他都抱著那個大抱枕,另一隻手牽著女朋友,彆提有多高興。
彤餘偉那時候就在想,自己這輩子就是這女孩的了,非她不娶。
後來他對女孩求了婚,他清楚的記得那天女孩激動到哭出來。那是他們在一起後他第一次看見女孩哭,他抱著她一遍遍的說著我愛你,為她擦著眼淚。
結婚的那天他看著女孩,心道自己娶了世界上最美的公主。
一年後妻子為他生下個大胖小子,他不斷的用儘各種方式,也很少看到妻子的笑了。
聽說那是產後抑鬱。
孩子沒出百天的時候,妻子說想要去拍張全家福。自從妻子生下孩子以來她不願意拍照了。
那天妻子回到家後,第一次與他產生了爭執。
妻子說想要離婚。
這對彤餘偉的打擊太大了,他久久的回不過神,卻沒有在那張協議書上簽字。
彤餘偉最終尊重她的選擇,但懇求妻子在孩子過完百歲宴後,能與她們一起再旅遊一次。
妻子同意了,她願意等到旅遊結束以後再由他簽字,從此兩人不再有交集。
那天,旅遊的那天,彤餘偉至今忘不了那天。
天氣預報中報道的是連續的晴天,他開車載著妻兒繞過一座山,打算前往幾裡之外的旅遊景點。
此時並非節假日,來往車輛幾乎看不見,他們在山裡孤獨的行進,全程卻很少交流。
陽光灑向大地,天空卻突然布滿黑沉的雲,第一滴雨水落在車窗,到雷鳴電閃傾盆而下,總共不過一分鐘的時間。
有趣的是,他們仍能透過烏雲看見強烈的陽光。
雨天路滑,彤餘偉降慢車速,卻沒曾想這條路怎麼也走不到頭。這條路他開了三十分鐘,大雨瓢潑下了三十分鐘。
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嘈雜響聲。他透過後車窗看到了滾滾的泥流。
他遇到了山體滑坡。
黑水裹挾著沙石,如吞噬一切的猛獸,將整輛車卷起,並包裹其中。
天地一陣旋轉,安全帶保護了他的命。
他始終想要回頭看看,卻總聽見妻子喊著彆回頭,保護好自己。
等到顛簸終於停下來,他顧不上自己骨折的右手,回頭看向妻子。
孩子在妻子的懷裡護著,除了受了驚嚇以外沒有受很嚴重的傷,妻子的頭頂有個駭人的血洞,血液一股一股的順著她的臉流。
“笨蛋……說了彆看我了,不好看。”
彤餘偉幾乎要瘋了,他伸手去擦妻子臉上的血,妻子避開頭,用最後的力氣將懷裡小兒拍拍背,低低的唱著歌,慢慢的孩子不再哭了。
妻子這才慢慢的開口,聲音有氣無力。
“我愛你……愛你給我最美最好的時光,愛你願意陪我走到生命的儘頭。餘偉,我愛你。”
“拿到那種化驗書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卻沒想到這一天比預想的還要早很多……餘偉,我不是不愛你了……我隻是想未來沒有我的日子,你可以去找尋更美的妻子,更愛你的妻子,能讓你更幸福的妻子……”
“餘偉,對不起,我騙了你。”
彤餘偉隻是一句又一句的說著我愛你。
妻子已經沒有力氣去將孩子遞過去,彤餘偉解開安全帶爬到後座去,他接過孩子,妻子笑著伸出手,沒等到觸碰到他的臉,就滑落下去。
彤餘偉一隻手抱著孩子,另一隻手因骨折而沒能接住妻子的手。
他咬著下唇,眼淚順著雙頰滑落,滴落在孩子臉上。
他將孩子的腦袋按在胸口。
車上的食物不多,他儘可能的挑選出孩子可以吃的喂,妻子的屍體始終微笑著陪伴在一旁。
第一天沒能等到救援,妻子被彤餘偉費力的安置在角落,臉上的血液被他一點一點的擦乾淨。
第二天沒等到救援,孩子哭聲漸弱,車裡不知是因為雨水滲透打濕衣衫,還是夜裡本該冷,彤餘偉一陣一陣的打顫。
第三天沒能等到救援,孩子吃不下東西,彤餘偉用體溫儘可能的將水暖熱了喂,孩子喝不下去。
第四天外麵傳來了聲音,等到光照進車裡,彤餘偉被耀眼的光線灼傷了眼,久久看不清東西。
據那天救援隊說,彤餘偉緊緊的抱著孩子,閉著眼睛,看不見,便說話,有氣無力。
他詢問自己的孩子還好嗎?妻子在哪兒,他想最後摸下她的手。
他三天前沒能接住的妻子的手。
醫生接過孩子抱在懷裡,霎時間心頭一涼。
孩子已經沒有體溫了。
那之後彤餘偉沒再結婚過,妻子孩子被他好好的安葬。
他爛醉了一天又一天,也沒有緩過來。
在家裡人的建議下他參與了一場又一場相親,無一例外的荒了。
他的骨折治好了,但因為幾天未經治療,他留下了後遺症。
他後來做起了出租車的生意,日複一日的奔馳在路上,一路的景色在眼裡總是呼嘯而過,來來往往,卻沒法記在心裡。
他的循環生活從有血條的時候被改變了,狂血組的邀請一開始他想拒絕,但對方卻提出了這樣的條件:
“可以保護更多家庭。”
……
彤餘偉抱著懷中的抱枕,久久沒有回過神,他看著抱枕的腦袋,陰影想起了曾經送他禮物的那天妻子的笑臉。
“爸爸。”
旁邊傳來一陣童音。
彤餘偉猛得轉過頭,昏暗的房間裡在月光的照耀下,站著一個十幾歲的孩童。
如果自己的孩子沒有發生意外,現在也該這樣大了。
但他清楚的知道孩子已經死了。
他想要趕忙站起身來迎戰,但手腳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很快他感到一陣頭暈,體力不支而睡回床上。
“爸爸啊,你這是將我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