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萬寧眉毛一挑,感覺自己是個強搶民女的惡霸。
這是在質疑醫生的職業道德嗎?
“害羞什麼,在我眼裡,你與這些桌椅無甚區彆。”她往旁指了指,看著他的眼睛正色道:“我是醫者。”
聞言那人略微扭捏,瞧著對方冷淡的神色,思忖了下還是乖乖將衣領扯開,拉至胸口位置,腦袋卻往一側偏,愣是不瞧她。
她將圓凳搬近了一點,傾身仔細查看,之後屏息凝神給他把了脈,方舒口氣:“已無大礙,這藥再敷上半月,附加湯藥,會好的快些。”
方才查探時,雖然二人相距適當,他的鼻尖卻始終縈繞著一縷淺淡清香,除了藥味,似乎還有一點彆的······他不由放緩了呼吸。在她退回原位後,淡香消散,他也不知道怎麼的,忍不住動了動鼻子,反應過來發覺此舉不甚妥當,倒是失了禮數。
“好了,把肩膀露出來,換個藥。”她抬起頭,語氣溫和道。
他乖乖照做,沒過幾息,又聽麵前人啟唇緩緩道,“還不夠。”
男德班出來的?治個病還這麼磨磨唧唧,早知道就該在米湯裡下點助眠藥,興許這會她早就回房進入夢鄉了。
下廚,加班,以及碰上不配合的病人,她默默歎了口氣。
男子抿緊了唇,在猶豫是繼續聽她話還是把眼前這人推出去。
他自小受了傷不是忍著,就是混亂吃粒藥丸了事,這麼些年也無甚大礙。他甚少接觸郎中,更何況是女醫者呢。
這年頭雖然風氣有所改善,但若是傳出去,也是有傷風俗。
見他靜默在那裡,她義正嚴辭,雙目微圓:“怎麼?我是吃人的妖怪不成?”
他小幅度地搖搖頭。
“那就快些,天也不早了,我明日還得趕早出門。”
不知道哪裡來的風,微涼,撫著蒼白的肌膚。他瑟縮了一下,方反應過來,磨磨蹭蹭背過身去,手臂從衣領處穿出。
紀萬寧無奈笑了下,“傷在胸口,你背過去我怎麼給你換藥啊。”
呐,似乎更僵了。
被他這麼一帶,女兒家的害臊總算盈上心頭,她連忙草草圍了幾圈了事。
“這幾日好好在這養病,什麼急事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
至於其他的,還是等日後他病好些了,再問問他罷。
清晨蒙蒙亮,紀萬寧被一陣大力的敲門聲驚醒。她尚處於將醒未醒的迷茫中,來人已在高聲呼喊她的名字。
“紀大夫,紀大夫!救救我兒……”
紀萬寧倏地睜眼迅速回神,套好衣裙,拎著藥箱快跑幾步去開院門。
是河東的吳富貴。
“小輝怎麼了?”
“渾身燙的很,一直說胡話,可額頭不發燙……”吳富貴是跑過來的,加上內心焦急萬分,此時已是滿頭大汗。
他也顧不上擦,隻想著趕緊把大夫帶回去。
“你先緩口氣,邊走邊說。”
趕到他家,遠遠看到吳奶奶在門口轉悠,望兩眼村子那條路,又回頭看幾眼院內。老人腿腳不便利,微微發顫著,見她過來,左手虛虛地攏了下,念叨著:“寧丫頭,快,快……”
紀萬寧三步並作兩步跨上台階,跟著他們進了屋子。
床上小孩雙目緊閉,含糊不清地喊著一些詞,小手無力地要抓什麼,又鬆開,反反複複。
小輝這小胖娃娃平常看著是活蹦亂跳,精力充沛的,可是每月月初必會來一次發熱,每次病兩日,規律的很,歸根結底還是底子差。本月已發過一次熱,怎麼剛至月中又病了呢。
紀萬寧靠近凝神探了片刻,道:“積食發熱引起的。”她拿出紙筆,寫好後對折了兩下遞給吳富貴,“這幾味藥,吳大哥你須得速去最近的醫館抓來。”
她診了多久,吳家人就杵在一旁擔憂了多久。可吳家小姑一聽完她的話便涼涼道:“要我說,直接把小輝背去鎮上看,人才是真正的大夫,乾嘛讓這麼個門外漢看!”
又來了,又來了,紀萬寧懶得與她針鋒相對,甚至不把視線放在她身上,隻看著吳富貴道:“小輝已耽擱不得,把郎中找來或是取藥都可,我這邊先施幾針穩定病情。”
“我們自會去找大夫,用得著你在這湊熱鬨……”吳家小姑還在嘰嘰喳喳,吳富貴麵上已是一片慍怒,粗暴地打斷她:“你要是不心疼你侄子,趁早滾遠點,省的礙眼!”
“哥,什麼叫我不心疼他……”
“趕緊給我出去。”
紀萬寧在吳富貴家待了許久,等小孩子體溫正常下來才離開。
臨走前囑咐道:“這幾日給小輝吃的清淡些,要少食多餐,小孩子晚上睡覺看緊點,若有發熱症狀及時來叫我。”
吳家還要留她吃午飯,她給拒了。她怕看見某人的臭臉難以下咽,畢竟乾飯這麼美好的事當然要配上良好的心情。
更何況家裡還有個病號等著呢。
日頭高舉,熱意四射。紀萬寧後悔出來時沒帶點吃的,此時已是兩眼昏暗,待行至家門口,兩腿顫顫,怎麼也撐不住了。
天旋地轉間,雙耳如失聰了般,聽不見任何聲音,身子也是軟塌塌地,扒著牆才不至於倒在地上。
她閉上眼靜等這一陣過去。
就在緩和了幾分後,睜開眼,卻見一人蹲下身來,陰影籠罩住了她。她張了張嘴,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眼前薄霧靄靄,模糊不清。
可她卻清晰地感應到那人走開又回來。那人陸陸續續往她嘴裡塞了幾片手撕的饅頭片,她鼓動腮幫機械地嚼著,稍時才嘗出點點甜味。
“好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