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去玉石作坊。
馬車拐進東向的一條岔道,於一排大樹後方,玉石作坊映入眼簾。可見院場裡擺放著各種生石料,場邊緣有一個大土坑,是扔廢料的地方。
我們在作坊門口下了車,工人見到我們,停下活計鞠躬行禮,然後繼續埋頭勞動。這裡的作坊大都屬於某一個貴族,駐場的作坊主則是貴族派來的管理官。
一個官員模樣的中年男子從草房子裡迎了出來,和子漁行禮。他倆說了幾句,作坊主便領著我們去挑選玉石。
我們直奔一間盛放上等玉料的房間,一進門我就驚呆了!
各種質地和顏色的美玉:黑白青黃紫…無不明亮盈潤,反射著醉人的光澤。聽作坊主說,這些美玉大都來自鬼方和犬戎。
“國之西北有昆侖山,盛產昆侖玉、和田玉。”我說。作坊主聽到我的話很驚奇,他隻知鬼方和犬戎,不知有昆侖。
我笑笑,選了墨色的和田玉,奶白色的昆侖玉。然後我要來筆和布帛,畫出棋子的形狀,標出尺寸數量,交給作坊主。
棋子小巧圓潤,中間稍稍凸起,造型簡單,玉料又是現成的。作坊主看過圖紙後,召集十幾名熟練的老工人,於大堂裡現製。
工匠接到訂單便忙碌起來,他們於石製工作台上,熟練操控各種金屬或石質工具,切割打磨…
我在大堂裡津津有味地看工人製玉,媛幾嫌吵,拉著子漁跑到了外麵大樹下乘涼。
大概一兩個小時,黑白棋子各兩百枚製成了!作坊主把棋子裝進兩個布帶交給我。圓潤的棋子,與美玉結合,化身為內外皆修的精靈,日後跳脫於那棋盤方格之上。
……
“把你那黑白色的小豆子,給我看看。”媛幾好奇地對我說,露出難得的友善。
我看了一眼子漁,他和作坊主商量了幾句,便掏出一串朋貝。我想了想,難得媛幾有興趣,給她看看也無妨,畢竟是她夫君付的款。
我們離開了玉石作坊,去往木作坊。媛幾一直抱著我的棋子把玩。
“四百顆棋子,需要一串朋貝嗎?”車上,我問子漁。商人用貝殼貨幣,一串朋貝為十個貝殼,大概能買一畝多的田地。我覺得棋子有點貴。
誰知子漁開口即說:“一朋隻是十分之一的價格,剩下的九朋稍後給坊主送去。”
“什麼!十朋?”我驚住,瞬間覺得那棋子不是棋子,而是十畝地。
“無憂,十朋而已。”子漁笑笑寬慰我。
我暗罵一句奢侈的奴隸主,盯緊了媛幾的手,生怕她一失手把棋子掉落、摔碎。
……
馬車重拐上商都大道,繼續南行,不多久,駛進了另一條東向岔道,木材作坊到了。
戶外堆積著粗壯的原生木材,帶有廊柱的高大草房裡,分區擺放著各種半成品木胚、成品家具。
我們直接進大堂,找到作坊主說明需求。年輕的作坊主爽朗地說:“這事好辦,我這正好收了一匹上等好料,就有你們說的榧木。”
他領我去戶外場地,找到一堆新鮮原木,問我:“是也不是?”
樹身挺拔粗壯,散發著好聞的木香,切麵紋理微妙,色澤淡黃…我第一眼看上去就很喜歡:“確實是好木,正是榧木!”
同樣,作坊主根據我畫的棋盤圖紙,召來木工,現場切割原木、雕刻經緯線、拋光上油…我在旁邊看著工匠們乾活,驚歎他們的手藝一點也不比現代人差。
約莫一個小時後,作坊主把棋盤交給我,沉甸甸的。子漁掏出一串朋貝付給了作坊主。
“這次是幾朋?”我問子漁。
“一朋。”子漁回。
“哦。”我感歎,木料雖不比玉石精貴,那也是一畝地啊。
“灼用的東西,自然是最好的。”子漁笑笑,看出了我的不舍。
我們上了馬車,媛幾抱著棋子,我和子漁扶著棋盤,打道回府。剛到家,我便衝到殿上,饑腸轆轆,隻等吃飯。
……
飯後,我想回房休息,媛幾卻叫住我:“你那石珠棋,如何玩法?”
嗯?她居然對棋感興趣,難怪一路回來抱著我的棋子不肯放手。
石珠棋在平民和奴隸間流行,是勞作之餘的休閒占卜的工具。不過一般人可不會有我這種價值連田的棋具,他們會用隨處可見的小棍子和小石子做棋子,在地上畫線做棋盤。我這一套華麗且神秘的棋具,就連媛幾也沒有見過,自然很感興趣。
“媛幾,那是貞人灼的占卜用具,豈能拿來玩樂?”子漁輕聲斥責,媛幾臉上失落。
“黑白棋也可供娛樂,既然王子妃想玩,我教她便是。”我說。
其實我有意和媛幾緩和關係,隻要她不處處針對我,我是願意和她好好相處的。另一方麵,我好奇她到底是不是妲己派來的監工?涉及到子漁、周單、以及我自己的安危,我不能不防,而這第一步,便是接近她,了解她。
……
媛幾喜笑,搬來小桌子,坐在我的對麵,幫我布置好棋盤和棋子。
她大概也就十五六歲,稚氣未脫,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都寫在臉上,之前百般針對我,應該是把我看成了潛在的情敵。想到這裡,我也沒那麼討厭她了。和她玩點簡單易學的吧,民間的玩法,五子棋。
“先說規則:黑先白後,一人一手,落子無悔,橫豎斜任意方向,五子連珠,先者為勝。”她瞪著我,搖搖頭,沒聽懂。
“我們邊下邊學,不難。”棋類規則對新手來說確實不好消化。她咧嘴一笑,點頭。
媛幾對五子棋的興趣超出了我的預料。她學得很快,已掌握了規則,但缺乏練習,贏的機會不多,所以,她總期待下一盤可以贏我。
……
天色已晚,大殿點上了油脂燈,她還沒有放我走。而我,總會在她情緒將崩未崩時,放水讓她贏一次,重燃她的鬥誌。我仿佛找到了玩弄獵物於股掌之間的感覺,倒也樂意陪她玩下去,多久都行。
晚上吃完宵夜,媛幾拉著我想再玩幾局,像一個棋癮少女。子漁以睡覺為由強行拖走了她。我才抱著我的棋具回了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