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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下,他黑色武士服的圖案熠熠生輝,吸引了我的目光。“這流雲幻日織錦真好看,隻是,不知是朝陽還是落日?”我指著他的衣服問。
他放開了可憐的青菜,伸手展開自己的下裾,陽光下的圖案勾線銀光流轉,厚織的圓日更是耀眼。
“此圓日,乃與我名同,江女可一猜。”周單笑笑,向我展示那圖案。
“啥?與你同名?你不是叫單嗎?單獨的單?”我驚訝道。
“單?”他先是詫異地望向我,繼而又笑了,第二次露齒而笑。
“吾名乃旦,旦暮之旦。”他微笑著解釋。
天呐!我一直念錯了人家的名字,可是這也不能怪我,古人發音第一聲和第四聲是差不多的,他的名,我一直發第一聲。
可念錯了就是念錯了,是我大意了,我立即屈身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他疑惑,應是沒聽過“對不起”,但大概明白這三個字的意思。“無妨事,江女無須抱歉。”他說。
“為什麼?”我問。
“我幼時,三歲齡之前,曾喚作單,單獨的單。”他看著我說。
“那為何改名了?”我問,八卦心作祟,來了興趣,也在他身邊跪坐下來。
“我出生時為雙胎之弟,然胞兄夭折,母親傷感,便喚我為單。三歲時,我父改單為旦,寓意拋卻舊念,迎向朝陽,以成就事業。”
他注視著前方說著過去的往事。我有點替他難過,這名字讓他想起了早夭的哥哥,“如此…那我也得改稱你為公子旦了。”我說。
“江女無須改稱,可繼續喚我為單,單獨的單。”他卻這樣說。
“哦,為什麼?”我不解。
他隻笑笑,過了一會才開口道:“你既已習慣,便不用改,我亦覺得獨特,親切……”
他看著我,眼底泛起氤氳的霧色,聲音也越發低沉、溫柔……
初夏的豔陽蒸騰出泥土的味道,混合著早晨澆灌菜地裡的水汽,一股澀澀的潮濕在空氣裡彌漫…
我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或許什麼都不用說,默默接受錯認的名字就好了。它已變成了我對他獨特的稱謂…我臉頰發燙,也許是因為太陽曬得太久,也許是因為凝視了他太久……
……
“貞人?貞人……”是采桑的聲音,她估計已尋尋覓覓了多時…
她也來到了菜地,站在竹籬外,看見我和周單坐在地上,忙轉過身去,背對著我們說:“子漁殿下譴小人來邀貞人和周公子,去往殿北祭壇。”然後她小跑著離開了。
……
我回過神來,周單已從地上站起,他伸出手臂給我。
我卻踟躕了……
我是自己起來的。
我既想攙扶他,又不想攙扶他。
我不明白為什麼不攙扶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要攙扶他。
理不清楚,隻覺得心緒煩亂。
有一個重要的問題等著我思考,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什麼問題…
這一刻,理性好像被麻痹了。
我敲了敲腦袋,徑直走出菜園。
……
采桑幫我撿回了皮球,放回屋裡,我進屋去換貞人服。
我出去的時候,周單還站在大柳樹下,身影默然。我不知道怎麼麵對他,便沒有說話。采桑領著我去往殿北祭壇,他也跟在了我們的後麵,保持著數米之外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