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這麼蒼白?”她首先與我搭話。
“我不想死。”我小聲說。她卻笑了。
“你笑什麼?”我更加疑惑了,這裡正在舉行路祭,有什麼好笑的?我不禁懷疑她的精神狀態。
“你不知道嗎?我們是被大王看中的女人,怎麼會死?”她回我,多少帶點鄙夷。
“啊?”我驚出一身冷汗,她顯然對被王看中很樂意,可是我不願意呀!
“被王看中也可能會死。”高冷女子說話了,聲音冷冷清清,仿佛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喜色女子嗤了一聲不再說話。
……
我應早點逃掉,在商王坐在象背上,第一次看到我之前就逃掉。都怪我的好奇心,非要看什麼獸兵,卻沒料到還有路祭和抓民女的環節!
現在怎麼辦?我身邊有好幾個武士看管,插翅難飛。
……
貴族的祭酒儀式結束,商王命士兵把東夷酋長押解出來。士兵脫去酋長的盔甲,他掙紮了幾下,亂發飄零,血衣露出,看得人心驚。
一個穿著高級盔甲的年輕將領走了出來。等等,那人身形有點眼熟,我睜大了眼睛。
商王賜予他斧鉞,他屈身跪地接過,再抬頭,我看清了他的臉,正是子漁!
子漁早前出迎商王,此刻正在王師,不過,商王賜他斧鉞乾什麼?難道是?我的心一緊。
擔心的事情要發生了,子受正是要他的兒子——十六歲的子漁,殺首俘!
我心中暗念不可,子漁你不要殺人,你救過我,給我庇護,予我衣食,甚至願意給我愛…你一直是我心中帥氣善良的弟弟。
可是理性告訴我,子漁必須遵從子受,子受征戰無數,教兒子殺戮以應對未來的戰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子漁幾乎從沒有獨自殺過人,雖然在王子府有過殺人祭祀,在商都大學也和人合作殺過奴隸,可他沒有主動動過手。
首俘不屈的眼神如利箭一般,刺破子漁的心理防線,他拿著青銅斧鉞遲疑了…我仿佛透過甲胄感受到了他的緊張。
“子漁!”子受催促了他的兒子。
“啊!”子漁大叫一聲,咬緊牙關猛然砸下斧鉞,首俘的血噴濺到他的全身。
那一瞬間,寒意刺透了我的身體,廣場上卻爆發出熱烈的呼嚎。子受露出滿意的笑容,他走到子漁身邊,取過斧鉞,對他說了什麼,又砸了一斧下去…然後俯身撿起了地上的某物。
待我看清那物時,感到呼吸都停滯了!他撿起的居然、居然是首俘的半個頭蓋骨!
他把腦花倒掉,來到煮酒的大鼎前,拿起長柄青銅鬥往頭蓋骨灌滿酒,然後把酒喝掉了!
……
接下來,二百多個俘虜一個接一個被殺掉,年老的屍體被丟棄,年輕的被剝去衣服,投入翻滾著開水的大鼎裡烹煮,以供王師、野獸和貴族享用…
廣場慘叫聲、歡呼聲、奏樂聲交織;血腥味、酒香味、煮肉味混雜…
野蠻、血腥、殘暴、荒謬!瘋狂…我願意用世界上最惡毒的詞詛咒商人。我受不了了!卻還要被迫要看他們的“演出”。
樂隊和酒鼎遮擋了我一部分視線,我沒有遭到更加強烈的視覺衝擊。可是那惡劣的味道擋不住,我的胃在劇烈翻滾,嘔吐感襲來。
當我屈身快要吐出來時,一隻大手拍向了我後背,我回望,竟然是周單!
……
青銅頭盔下他的臉,凝重嚴肅,還有一絲痛苦,他和我一樣,是這個現場為數不多的正常人。
我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期望救我的人,救我的靈魂。
“一會趁亂逃走。”他附在我耳邊低聲說,他已換走我身後的武士。
話音剛落,有熊發狂衝進了人群,虎豹也跟著發了狂橫衝直撞。野獸撞倒大鼎,踢翻火焰,士兵按捺不住,又不敢砍殺,廣場上亂做一團,祭祀被迫暫停,隻等商王處置。
“快走,離開王城!”周單把一張黑色大幔蓋在了我身上。我心狂跳,他看著我,似乎有許多話,但來不及多說,我知道了事態的嚴重性。
“我去楚,你會跟我一起嗎?”我問他。情急之下,我想到他曾答應過助我回楚,他會不會履行承諾?我想知道…
他眼神無儘的擔憂裡泛起一絲暖意,唇角輕啟,說:“會,但非此時…江女速行!”他急切地推了我一把。
“好。”我把自己連頭裹進黑幔裡,趁亂逃走了。
……
我一路疾行,迅速思考,須先回王子府。我從家仆小門進府,回寢換上黑色運動套裝,背上麻布行李包,幾天前我就收拾好了。
我把薑王妃華服擺在了床上,子漁回來就會知道我的意思,希望他原諒我的不辭而彆。
我奔向馬廄,牽出白義,從大門出了王子府。我舒了口氣,王子府主人不在,偶然遇見一兩個家仆,雖見疑慮,但知道子漁縱容我,並不會多加阻攔。
我騎著白義出了空蕩蕩的王城,拐上商都大道,遠望前方一片混亂。須避開商王和他的獸兵,我調轉馬頭向西往洹水河堤,繞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