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哪一條呢?”我轉身問樵夫,卻發現另一個人朝我走來。
此人須發斑白,麵容憔悴卻並不顯老,情致癲狂抑鬱,手撫一把破木瑤琴,口中有唱詞,重複我的疑慮:“走哪一條呢?”
他讓我想到了竹林七賢,不過現在更應該警惕,我會不會遇見了個神經病。
“山中苦寂無聊,久不見女子,老夫失態。”他向我微微屈首,又問:“靜女何往?”
他雖不太正常,但穿著衣料華貴,也有禮貌,我稍稍放鬆下來,說:“我要穿過山穀,去大河渡口。”
“好辦,老夫知道路。”他回答得爽快,沒有了剛才的頹唐,像個正常人。
“哦,那太好了,敬請先生告知。”我高興得快要跳起來了。
“會下棋嗎?”他突然問。
“會。”我不解,問這乾嘛?
“哦?陪老夫下一盤。”他驚喜道。
問個路還附帶條件?這人真得無聊太久了?好在我會下棋。
“行。”我痛快應下。
……
他邀我來到附近的石桌,上麵擺著現成的黑白石珠棋局,我一看,並非這時期常見的下法,有了一些圍棋的味道,我不禁對他的身份產生了好奇。
以前都是自己跟自己下棋,這次是跟會棋的神秘人,我提起了十分的注意。簡單走幾步後,他見圍不住我,便整了整散亂的白發,擺出了稍複雜的陣勢,不過都是我熟悉的古陣,我隻需見招拆招。
我的表現還算嫻熟,老者神情驚喜,棋逢對手的感覺,布局也越來越難…
幾十個回合下來,我倆不分勝負,可是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天黑了。於是我由步步為營,攻守兼備,專為進攻為主。
“靜女好棋!”老者大方地誇讚,“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請問靜女有何見解?”
果然下棋和聊國事最配。
他手下可用的攻略不多了,這是故意找話題拖延時間嗎?不過他為何問起我國家大事?我又一次疑惑這位“老人家”的身份。
“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先罰而後賞,尊而不親。其民之敝,蕩而不靜,勝而無恥。”我說。這是孔子的話,很犀利,但確實代表了我對商人祭祀的看法。
我說完,看向老者,他也凝視著我,精神大振,神采奕奕。
良久,他張了張嘴,舉著棋子,卻問:“下到哪兒了?”我給他指了指地方。
老者捋了捋胡須,搖搖頭笑了笑,舉兩顆棋子放在自己的右下棋盤,說:“我認輸。”
呼——終於結束了!
“老先生承讓,既然我贏了,還請指路。”我站起身,急切地問他。
“彆急,老夫還有一問,欲聽靜女高見。”他按住我的手臂,傾身過來,神秘道:“路有兩條,分為東西,我王若執意往東,西當如何防範?”
我一聽,這話裡有話呀!我來時就有疑惑,這位老者不簡單,能說這話的必然是商王的親屬或重臣。但誰會鬱鬱不得誌,隱居在這幽深穀地,終日下棋和彈琴呢?我仔細思索,那隻有箕子了。
箕子,商王子受的叔父,因不滿子受酗酒淫樂、揮霍無度,苦心諫阻無果、憤而隱居。
…
“老先生抬舉了。依小輩拙見,我王雄才大略,往東乃正確之舉,東夷作亂多年,為商心腹大患,必舉國力平之;西方有周,周衷心至偉,必無患。”我堅定答道。
將來箕子可能回到王宮繼續輔政,我必須給他吃這顆定心丸,以免除他對西周的忌憚。
箕子看著我,神情突然變得意味不明。
……
但我趕路要緊,已經陪了他一個下午了,天就要黑了,今天無論如何都到不了黃河了,還要找地方解決食宿,想想就頭大…
“還請老先生給我條指明路。”我再次催促,我的話可不帶拐彎抹角的!
“往東。”
他淡淡地說,坐在了石凳上,扯來他的破木琴,故意搖亂一頭白發,悲淒撫琴,又回到了鬱鬱寡歡的狀態。
“好咧,告辭。”我向他屈身行禮,迅速騎上白義要走。
……
“等等,”正欲出發時,箕子追了過來,拉住了我的馬。
“還有什麼事嗎?”我問。
他抬頭看著我,欲言又止,最終鬆開了我的馬,轉身擺擺衣袖,說:“去吧。”
我快馬加鞭往東岔路口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