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陰暗的籠罩著江臨市郊區那片破舊的爛尾樓。
哐哐哐的砸門聲讓那扇本就螺絲鬆動的木門搖搖欲墜。
門外是女人氣急敗壞的尖銳聲,“柳知遇,你真以為你現在有工作就翅膀硬了是嗎?打也打不得了?老娘告訴你,我養你二十多年不是白養的!你要是現在走了,你弟弟學費生活費怎麼辦?!”
聞言,屋內在往行李箱裡塞衣服的人加快了手下的速度。
還未等女人再開口,木門便被打開,柳知遇正拎著行李箱站在門口,帶著點紅血絲的眼底沒半點波瀾。
見她是真的下定決心要走,女人突然慌了神色,一改剛才那副潑辣樣,眼珠子不停打轉,“你…你,你彆以為拿這個破行李箱就能威脅到我!老柳,你倒是連個屁都不敢放?!”
坐在沙發上的柳父抬頭訕訕的看了她一眼,又垂下頭保持沉默。
意料之中的,柳知遇錯過她的身子並未給出任何回應,自顧自蹲在鞋架處換鞋。
那是一雙已經開膠的帆布鞋,洗刷的泛黃,鞋麵還濺著汙漬。
而鞋架旁邊卻擺放著好幾雙價值上千的男款新球鞋,各種牌子都有。
那是她初升高弟弟的鞋。
柳知遇收回目光,迅速把鞋子換好,本欲離開,卻因身後的嘲諷停住。
“媽,我可用不著她給我交錢,你就趕緊讓她滾啊。她就頂著個什麼破治療師的身份能掙幾個錢?還真把自己當神人了啊。到時候離了家去住大馬路,可彆對外說你是我姐,丟死人了。”
柳知遇斂眸盯著吊兒郎當的弟弟,身側的拳頭攥了又攥,臉色緊繃,
“你們還沒鬨夠嗎?”
這是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開口反駁。
她冷眼盯著擋在兒子身前的母親和寡言懦弱的父親。看啊,他們才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而自己永遠都是個外來者。
女人莫名被她這副表情震懾到,張了嘴又閉上,啞口無言。
印象中她女兒性子孤僻,不管什麼事都興致缺缺,還極少同他人交流,所以她自然而然把心思都放在聰明伶俐的兒子身上。
可現在不知道從何時變得跟原來不同了,跟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抓也抓不住。
無論女人再說什麼,柳知遇都不予回答。
最後,女人隻能定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她離開。
柳知遇拎著行李箱將大門重重關上,那一刻,她徹底脫離了重男輕女的父母和鼻孔朝天的弟弟。
從小到大,不受寵和被欺負都是家常便飯。剛開始她還會覺得委屈,但沒人會在乎,更沒人會關心,所以她慢慢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情緒。
她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至少在做出這個決定時不會有任何猶豫。
在離開的時候也感覺不到半分難過,隻覺得是一種解脫。
天仍舊陰的厲害,沒過一會兒就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滴落在皮膚上砸的生疼,她身上穿的單薄短袖迅速濕了一大片。
柳知遇拖著笨重的行李箱在雨中走了大段路程,最後在路口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去市中心的月亮灣小區。”
“好嘞姑娘。”
“姑娘,你這是怎麼了?今天雨下的大的嘞,快用紙巾擦擦,彆再凍感冒咯!”
柳知遇抬眼望著那張乾淨柔軟的紙,驚愕的說不出話。
原來被人關心是這種感覺,心底澀澀的,暖暖的。
她突然覺得很可笑。
隨便一個陌生人都會給予的關心,卻從來沒有從自己父母那裡得到過。能有的從來都是無窮無儘的指責和偏心。
“謝謝。”柳知遇接過紙巾攥在手裡,任由額前的水珠滑落,仿佛這樣就能與他們的界限再清晰一些。
市郊區到市中心的距離不算太遠,但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地方。
市中心高樓聳立,隨處可見的柏油馬路和數不儘的名牌車輛比比皆是。
出租車師傅本因她沒有帶傘想開車直接送到居民樓下,但卻被柳知遇下意識的出口拒絕。
她不習慣這種莫名的關心,即使明知道對方並無惡意。
最後,她冒雨拎著行李箱在小區門口下了車。
柳知遇按著腦海中殘存不多的記憶,順利找到了出租房所在的單元樓。
樓內有直達電梯,但她從沒見過,更不知道怎麼使用,索性隻好托著行李箱一步一步的費勁爬樓梯。
出租屋在八樓,柳知遇爬了約莫有半個多小時,最後因體力不支停在六樓樓梯口處暫時歇腳。
歇了有一會兒功夫,柳知遇半蹲身子用左手拎著行李箱把手使勁往樓梯階上抬,右手頂著軲轆奮力支撐,被雨水打濕成縷的頭發貼在頭皮和臉頰上,模樣看起來滑稽又好笑。
但此時此刻她顧不上形象,一心隻想著趕緊到出租屋休息。
正當她努力往上挪動箱子時,恰巧與從樓梯下來的一個男人迎麵相碰。
男人頭發短側微分,麵部線條分明,黑眸清澈,套著簡單款的白T黑褲,像個純情大學生。
柳知遇隻瞥了一眼,就迅速移開視線垂下頭繼續抬箱子,但能夠清晰感受到男人熾熱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她今天穿了件印花黑T和短褲,衣服被打濕後牢牢的粘連在身上,那雙破帆布鞋也因為雨水長時間浸泡快要掉底。柳知遇不用多想也知道自己現在有多麼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