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歆芮徹底清醒過來。
她坐起,兩手撐在床上,和委曲求全側蹲在床邊的男人平視。
她眼睫輕輕一掃,第一句話就恢複了往常的冷態:
“乾嘛戴副眼鏡?真騷包。”
石韻瀟便把他的金絲眼鏡摘下來,耐心地折好,放在一邊。
下一秒,他膝行上床,擁吻她。
沒吻儘興。她一隻胳膊抵他胸口隔開距離,另一隻手去捂他的唇。
“對不起。”
他的道歉乾乾脆脆。很鄭重,追著她的目光:
“對不起,我不應該拋下你,還是在你這麼重要的日子。”
“但是臨時有會……很重要……我不能不去……”
白歆芮不接受:
“又是你爸爸抓你去旁聽?”
石韻瀟不點頭不搖頭,隻順著她說:
“和以前一樣。”
開頭已經撒了一個謊,所以這之後他都要說“和以前一樣”,這樣就可以隻騙她一次。石韻瀟惡劣地慶幸。
三年裡,他一直在集團工作,北市和曲市兩頭奔波,但在白歆芮眼裡,他是不折不扣的被家族雪藏的叛逆繼承人。
白歆芮想起他們見麵的那一天。
——
彼時,初來乍到的白衣少年,在天喑的潮熱雨季撐一把破爛的傘。沒有家人的支持,也沒有當地人的信任,他站在霧氣迷蒙的山間小路,看不清楚未來的方向。
他把自己采來的菌菇攤在防水的塑料布上,向過路人兜售。
她翩然而至,指著一棵漂亮的竹蓀,同他說了第一句話。
純潔的小鹿眼,帶著點與世無爭的迷惘,轉瞬後又含羞地垂下:
“這個好吃嗎?”
一邊是追逐科研夢想逃離家族事業的少年,一邊是不堪光環壓力回避輿論漩渦的天後。
兩個叛逆的靈魂迅速碰撞,以空前的速度閃婚。
白歆芮自知不夠堅定,沒辦法從一段關係中全身而退。所以早在婚姻最開始的時候,她就和石韻瀟簽下協議:三年為期,時間一到,婚姻自動解除。
——
而現在,三年之期將滿,她將回到自己的事業中去。
她承認自己是有見色起意的成分在。不過見色起意的好處是,日後的每一次,她見到這張臉,都覺得自己多活了好幾年。
她輕輕歎口氣,既釋然,又悵然。她的眼睛裡有散不開的雲翳,是疲憊的、久違的、認命的。她的情緒高高提起,又在和他目光相撞的瞬間輕輕放下:
“算了。”
快離婚了,也就沒有傾訴和指責的必要了。
但石韻瀟不這麼認為。
她輕輕巧巧一句失望,越過一切疾言厲色,在他心中的荒野跋涉千千萬萬裡。
石韻瀟把她圈進懷裡。
“如果有什麼事情,你可以跟我說。”
她搖頭:
“這個人情你先欠著,等我想起來再說。”
石韻瀟不會看社交平台,對聳人聽聞的娛樂新聞免疫,他看不見那些風波,不知道今晚互聯網上針對她的內容已經罵了千千萬萬條。
今晚的意義,不止是她時隔三年第一次回到大眾視線,同樣的還是她再一次麵對網絡的紛繁駁雜,回到輿論漩渦裡。
還好他不看。他完完全全地憑他自己去認識白歆芮,而不是聽誰說。
她把頭靠上他肩膀,雙手環在他後頸。身心全部的重量都交給他。
這世上難得有一隅可以讓她安枕的地方。
黑暗中,兩人默默相對。
誰是昏昏欲睡的,誰是心猿意馬的。
最純潔的擁抱和依賴卻讓他喉結艱澀地上下,他襯衣下蓄勢著鼓脹的肌肉。
她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的。有關那個主持人(已被不知名力量無聲無息撤換下來),有關網上的風波,她隻字不提。
他自己發現異常:“腳上怎麼了?”
她哭過的眼睛怎麼也睜不開,字句黏連,好像下一秒就要睡過去:
“你送的鞋子,一直在磨腳。”
傷口清潔過,包了薄薄一層。
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睜開圓圓的眼睛:
“應該不貴吧?”
她知道他卡被停了,過得拮據,送不起什麼貴重禮物。
她驕傲地仰起臉,像隻孔雀:
“我把它剪了。”
石韻瀟笑了笑,揉她頭發。
八十萬,對於一雙高級定製的奢牌高跟鞋來講——再加上他精心挑選為她複出典禮增色的心意——確實不貴。
——
白歆芮自己都覺得好笑,和石韻瀟結婚三年,她今天才第一次邁入珺晟的總部大樓。
繼承人叛逆遭冷遇,而她作為帶著他叛逆的那個人,此刻心虛到了極點。
她牽住經紀人陳泮的手:
“如果等下有人要打我,千萬保護好我。”
她剛複出,臉是萬萬不能受傷的。
陳泮翻白眼:
“你怎麼說也是他們的少夫人,他們最多隻敢在背後戳你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