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歆芮錄音速度極快,一般都是一條過,但是後續的會麵和聚餐占去了太多時間。
鬆鬆年紀小,離開工作後就是個活潑的小女孩,和她倒是很聊得來。飯桌上,她一直纏著白歆芮問娛樂圈的事兒,她字斟句酌地講了許多,忘記了時間。
陳泮出門接電話,再回來時,她的臉色變得嚴峻。
“你上熱搜了。”
——
保姆車在入了夜的公路上行駛,窗外連綿的山川宛如寫意水墨畫,混沌看不分明,隻有曲折的路燈軌跡指引遠處的方向。
社會版麵排名第一,旁邊一個矚目的“沸”字:
#白歆芮獅虎獸傷人#
置頂帖子的文案陰陽怪氣:
【果真不喜歡熊孩子?白天後在動物園誘導野獸傷人】
底下附帶了她多年前的一個采訪。
那一年,她剛剛出道,經紀公司要包裝,想讓她的流量屬性蓋過實力唱將的標簽,於是出道後的第一個專訪,她碰上了業內聲名遠播的犀利男主持。
“有計劃過在幾年內結婚生子嗎?”
本以為會被問及專業知識和未來職業規劃的新人白歆芮覺得遭到了悶頭一棒。那時的她遠沒有現在沉穩,剛剛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選秀成為明星,還接到了國內頂尖音樂學院的入學資格,她是有資本心高氣傲的。
她太想證明自己了,絲毫沒有察覺到這個問題背後蘊藏的更深的黑洞。
她當然不能點頭,公司給她塞的三百萬粉一定不會想聽。
搖頭太慢,會被質疑有地下戀情。搖頭太快,則會被批“不真誠”,甚至居心不良的人,說她是不屑於和世俗的社會時鐘為伍,是看不上普通群眾的“高貴分子”。
白歆芮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我不認為我能養育好一個小孩。”她誠懇地把話題引開。
整整十年了。她不相信普通的吃瓜網友能做到這種程度。
陳泮肯定了她的猜測:
“這波輿論來勢洶洶,帶頭的幾個營銷號我看過了,MCN還是翻來覆去那幾個。”
評論區前排的讚數不正常,白歆芮粉絲的控評能力在內娛算是數一數二的了,但是仍然比不過熱評那些鋪黑料的。顯然是博主自帶傾向。
【我看了直播全程,一清二楚,就是因為那個小男孩不小心踢了一塊石頭下去,差點砸到她了,所以她就慫恿石做了這個事情】
【聽說這事兒直接私了了,孩子父母居然也肯?小朋友還這麼小,誰知道會不會留下心理陰影呢】
【純路人,我覺得白歆芮可能隻是想嚇唬一下熊孩子。就是做法太極端了。根據我的分析,她應該是太缺愛了,所以才會有這麼大的敵意,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缺愛?不是我等月薪三千的人能理解的,她就是純粹壞心眼,知道不會真搞出事情,故意惡心人呢】
白歆芮感受到太陽穴上血管明確有力的跳動。她蹙起眉。
“池旭傳那邊已經在發動公關部了。”陳泮寬慰地摸摸她冰涼的手背,想讓她放下手機,“彆看了。”
“他倒是肯關心。”從攻擊謾罵的漩渦中抽身,白歆芮有氣無力。
池旭傳是舒瑞文化的金牌經紀人,手下藝人很多,大紅的也有。而陳泮是白歆芮的專屬執行經紀,小事她能做主,商務和公關就不行了。
白歆芮在池旭傳手裡十年,很清楚他的為人。今天的大名黑熱搜,他明天就能驕傲地把它放在藝人的招商PPT裡,並且作為紅氣的象征沒臉沒皮地宣傳。
白歆芮事業飛升的那幾年,黑通稿一直沒有斷過,她被折磨到整夜整夜睡不好覺,跑去求他想辦法。可是他無視了一切的告黑訴求,說:
“黑是告不完的。接受他們的凝視,是你作為藝人的宿命。”
他還說:
“黑還能翻身,怕就怕歲月靜好,無聲無息。”
這樣一個冷血的、無情的專業經紀人,居然肯為了這一點無傷大雅的事情忙前忙後。難道是她消失的這三年,讓他有了危機感?
她帶著一絲僥幸問陳泮,對方搖頭:
“四月有一個音樂節,公司擔心,黑料出圈會被主辦方逮住機會壓價。”
她望著白歆芮漸深的眸色:
“芮,他是等不及要你回去給他賺錢了。”
“他準備怎麼做?”
“把所有責任推到石韻瀟身上,歸之為戀愛腦。而你是不知情,被拖累的。這樣,等以後離婚了一了百了,還能虐粉。”
白歆芮盯著窗玻璃上凝結的水霧,不說話。
她是想離婚,可是她對石韻瀟並沒有仇恨,她純粹地不願意拿他當墊腳石——雖然他不會在意,甚至不會覺察——但這和她一心一意乾乾淨淨闖娛樂圈的意願相悖。
可是她能怎麼選呢?
熱搜池裡,#石韻瀟戀愛腦#的詞條已然悄悄待命,白歆芮熄掉手機屏幕,閉上眼睛。
——
因為提前打好了招呼,小屋沒有人給她留飯,一樓的燈關著,白歆芮順著旋轉樓梯直接上了二樓。
洗手間的門關著,應該是石韻瀟在洗漱。
囡囡熱情地撲上來索抱,白歆芮介意自己身上的味道,沒有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