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把小傘 她是一隻孤獨的誘餌(1 / 2)

從牢固冰冷的金屬門中擠出,白歆芮一時恍惚:

從底部觀察,那些乾枯的、衰敗的樹木,都舒展著陰森的姿態。

“你做過功課,應該知道獼猴媽媽生完孩子之後會做什麼吧?”

白歆芮提著連體衣,不斷地把不合腳的鞋子從雜草藤蔓中拔出來。石韻瀟在她背後,每隔幾秒鐘就要像拎小雞一樣拎她一把。

她艱難回答:“她們會變得很凶。”

“不僅是這樣,”侯師傅的和藹換成了嚴陣以待,“她們會攻擊周圍的生物,甚至是自己的孩子。”

“聽說隻有生活不幸福的猴媽媽才會抑鬱?”白歆芮期盼地拋出問題。

這裡有吃有喝,還有飼養員的精心照顧,雖比不了她的家鄉,但總還是比較安逸的。不至於抑鬱狂躁吧。

“難說。”侯師傅的回答體貼又精準,“如果她的孩子爸不是一顆花心大蘿卜的話。”

白歆芮還在仔細咀嚼這句話背後的含義,懷裡被塞了一個背簍,碩大的鮮桃散發清甜的味道。

“來,小白。”侯師傅用哄小孩的語氣,“帶著它,從這裡筆直走,走到那個對角,把桃子放下,可以嗎?”

白歆芮順著他的手看去,顯眼的一片空地,太陽充足,人造池塘邊上圍了一圈木樁,成群的獼猴閒散在那裡,油光水滑的皮毛像水墨畫。

她回頭,看到侯師傅正和石韻瀟說小話。

“等小白把猴子都引去吃飯,注意觀察那些怎麼都不動的——族群裡其他母猴子把它藏起來了。到時候你抓小猴子,彆讓它叫。”

白歆芮望過來的眼神茫然又無措,她穿著全副武裝的防護服,像笨拙的企鵝。

石韻瀟遠遠地給她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鼓勵她是全隊最重要的“靈魂人物”。

白歆芮於是捏緊了拳頭,鼓起勇氣往外走。

起先,她並沒有引起獼猴的注意。

侯師傅提前警告全場保持安靜,故而白歆芮耳邊隻有風聲,水聲,和獼猴的輕聲交流。

她從冷杉樹旁經過,陰影擦過她的視野。頭頂,冰冷的、探照燈一般的目光讓她的背脊輕輕顫抖。

有一隻年幼頑皮的小猴先注意到了她,它從側麵接近,好奇地伸手扒拉她的竹筐。

白歆芮緊張。她捂牢蓋子。

族群裡的長者對小猴子發出警告,它於是戀戀不舍地歸攏原來的位置。

過了兩秒,估計是心裡的叛逆突然升起,它調轉方向,噌的一聲竄上白歆芮的後背。

白歆芮嚇得魂魄出竅,但她謹記侯師傅的告誡,不敢有過激的表現,她繃直後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反而是高高的峭壁上傳來一聲尖叫。

在場的所有目光都向上看去,落在林漪栩的臉上。她貌似後知後覺地捂住了嘴。

玩心大起的毛孩子受到驚嚇,一時沒抓穩,直接從毫無附著力的防護服上滾了下去。

後族長者怒目嗔視白歆芮——他唯一觸手可及的入侵者。

白歆芮明顯感受到周圍猴群的目光開始變得不善了。它們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

SOS

救命!

白歆芮絕望地看向石韻瀟——他正在滿山快速移動的猴群中尋找可憐的棄兒和善良的奶媽。

她看向侯師傅——他張著網兜,隨時準備接住從樹上一躍而下的母猴。

她隻有她自己。她是一隻孤獨的誘餌。

帶著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的氣概,她舉步維艱地把猴群引到更遠的地方。

原本還在對她手裡的食物保持矜持的山野大王們乾脆不裝了,它們借著為小孩子打抱不平的名義,伸手來纏她手裡的筐。

她好想鬆手。但是猴子們蜂擁撲上來,她沒有機會。

母猴仍然高高在上。白歆芮不值得她出手。

忽然,她聽到了男人的聲音。

“白老師——”

穆鄒裹著同樣厚重的防護服朝她跑來。她望向工作小屋,梁玥正焦心地把額頭貼在鋼化玻璃上。

母猴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她狂躁地朝天發出更慘烈的嘯叫,然後縮了脖子順著樹乾往下爬。

穆鄒是奉了老婆的命令來的,他兢兢業業地護在白歆芮旁邊,幫她驅趕鬨事的猴群。

不過他沒來得及趕幾隻,獼猴們見到了更強大的對手,全都灰溜溜地散開了。

白歆芮捋平滿是褶皺的防護服,把反背的竹筐摘下。

一句謝謝還沒說出口,穆鄒吃痛地一抽手。

侯師傅著急忙慌地跑過來,手裡拿著網兜,跑得不快:“小心——”

來不及了,穆鄒的手上已經劃了一道口子。

石韻瀟那邊,他剛和奶媽打完商量,食指和虎口輕輕捏起小猴子,準備退場,就聽到穆鄒痛苦的吸氣聲。

獼猴媽媽準備發動第二輪攻勢,穆鄒不顧手上的傷,護在白歆芮前麵。

石韻瀟心裡不很痛快。

白歆芮永遠是驕傲的孔雀,高興就開屏,不高興就拿尾巴對他。她很少在他麵前流露出這樣害怕倉皇的表情。

獼猴媽媽蹭一蹭腳下的砂石,伏低身子,喉嚨裡發出嗚嗚的低吼,她的眼睛瞪得駭人,耳朵伶俐地動了動。

被口哨聲吸引,它回過頭。

石韻瀟散漫地靠在樹乾上,修長的手指攏著一團金黃淺棕的小東西。

頂著獼猴媽媽灼烈的目光,他捏住它孩子的後頸皮,猛地往半空中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