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在十六夜愛子身上的重擔太多了,即使是時隔多年再次回到十六夜宅,她依舊感覺被這個陰暗醜陋的地方奪去了身上全部的精力,隻不過是在那個該死的房間裡睡了一個晚上,她就無數次在夜晚被噩夢驚醒,夢裡的那場大火是燒不儘的野草,又像是無窮無儘的大手在遏製她的靈魂,無法呼吸的那般痛苦讓她幾乎是瞬間回到了童年,清醒之時天花板上的那個金貴的神鳥家徽,又在無時無刻提醒著愛子那無法抗爭的命運。
所以那一晚過後她便就又離開了,獨自一人騎著她那輛川崎機車下了山。
她還有要事要做,也根本沒有時間與精力去管理這個已經屬於她的後院,上川海渡是個明白的家夥,在十六夜家族大大小小這麼多的爭鬥之中,他向來可以站在勝利者的一邊,所以愛子並不擔心他與十六夜長穀之間會有著什麼關聯,不過那個禪院直哉,雖然他的臉蛋和身體著實是會讓任何Alpha淪陷,但他的腦袋和性格卻讓她放心不下,不是說禪院大少爺會對她產生什麼威脅,而是怕他充當個攪屎棍最後又把自己搞死了,讓上川海渡好好看著禪院直哉便是此時最好的選擇了。
她騎著機車連夜開到了東京,可惜她漂泊多年也沒有一個家,隻能隨便找個酒店就住下,一邊用酒精壓抑著痛苦,又一邊用尼古丁吊著神經。
十六夜長穀很快就找到了她,約著吃了一頓開戰前的晚餐。愛子早就不願意跟這個老狐狸糾纏了,她的目的從來就不是十六夜家家主的這個位置,這頓晚飯對她來說不過是浪費時間的寒暄,不過那道法式黑鬆露小羊排確實是鮮而不膩的美味。
“所以,這十年中你到底去哪了?”十六夜長穀坐在十六夜愛子的對麵,不動聲色地去觀察著他這個妹妹的表情。
十六夜愛子似乎還是十年前的那個模樣,美麗且危險的女人,隻不過那紅色的瞳孔是比以往更加淡薄,平靜地像是死海,沒有一點感情。
“讓我想想……”十六夜愛子將杯中的紅酒全部飲儘,“美國,法國,意大利,丹麥,瑞典,澳大利亞,埃及……幾乎是全世界都跑了個遍吧。”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十六夜長穀絲毫不去掩飾自己想要獲取情報的目的,“為什麼突然回來了呢?你明明很討厭那個地方吧,從小的時候你就是那樣,平等地恨著十六夜家的每一個人。”
十六夜愛子笑了笑,但突然就感覺吃著的小羊排也不再是那麼細嫩。
“恨嗎?”她點上一支香煙,又盯著香煙盒上的那隻駱駝看了好一會兒,“時間太久了,我甚至都記不太清了。”女人細密的睫毛在昏黃的燈光裡就像是飛舞著的蝴蝶,那紅色的眸子似乎在白煙繚繞之中淡了顏色,是春末凋謝的櫻花那般美麗。
“不過長穀哥應該也是吧,平等地恨著十六夜家的每一個人。”
接下來是一片的寧靜,然後突然在沉默之中,十六夜長穀大笑著鼓起了掌。
愛子的話讓他回憶起了童年,永遠看不到儘頭的高牆,從不正眼看他的父親和那個懦弱的母親,打罵欺負他的兄弟姐妹,他似乎從未感受到快樂,明明是那麼痛苦,但這讓他對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已經產生了病態的愛戀,他知道自己不是個好人,或許是他生性如此,又或許是他的成長從沒有給他一個做好人的機會,65年的歲月之中他乾了那麼那麼多的惡事,將自己的利爪伸向了無數個和他曾經一樣弱小的人,像那些曾經毀掉他人生的那些人一樣去毀掉彆人的人生。
“那些金錢和權利,就算是我現在拱手相讓,你也會拒絕吧,你已經不是想要得到了,而是想要去爭奪吧。”十六夜愛子把餐桌上的香煙遞給了十六夜長穀,“我有時候真的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要去親手得到自己憎恨的,不過既然開始了回憶,那就來一根吧。”
“駱駝牌的?”長穀接過了那盒香煙,時間逝去,他已經從原來那個不大點的小屁孩長成了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不過有些事情似乎一直沒變、黃色的包裝上的那個駱駝是和他記憶裡的一樣,抽出一支聞了聞,也還是那個人的味道,他和愛子的父親,十六夜虎徹。
“你這是在乾什麼?”他問著十六夜愛子,“既然你當時已經把父親殺了,就沒必要戀舊了吧。”
女人似笑非笑,指尖夾著那支快要燃儘的香煙。
“隻不是想要多提醒提醒自己罷了。”
十六夜長穀也點上了那根駱駝牌香煙,他也沒什麼要去隱瞞的了,愛子說著不懂他是怎麼想的,其實早就把他看個明白了。
不過他卻看不透十六夜愛子,他本以為這次她坐上了家主的位置是有個十拿九穩的計劃的,可家族產業下的那些公司與產業卻沒有她一點動手的痕跡,她就像是一團飽含著秘密的白霧,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絲毫不去擔心自己正在打著一個沒有準備的戰爭。
“所以為什麼要回來?這十年來你也並沒有去成立什麼組織或者勢力吧,孤身一個人成為了眾矢之的,沒有盟友可不能在這場戰爭中勝利啊。”
十六夜愛子當然知道長穀在背後的那些操作,這個家夥十年多來儘是去忙於十六夜家的各種產業了,若論在家族公司中的人脈和認可度,愛子就算是在拚命努力多少年都是比不上的,不過幸好她的目標也從來不是這個。
十六夜家除了在表麵上經驗著這個龐大的集團外,背地裡最大的任務就是除掉在世間作亂的妖怪與魔鬼,一個由家主領導的特殊精英部隊,名為“犬牙”,會周遊於世界,以神明的後裔的名義來維護著現實的平衡。而真正獲得神明的力量的十六夜家族成員其實是少之又少的,大部分人都像是長穀或者早紀那般,不過是有些非人的力量和速度以及學習神跡的機會,但卻不能做到真正的斬殺妖怪。
她深知十六夜帝人的秉性,那些公司與資產可以交給長穀打理,但隻有“犬牙”不行,“犬牙”是利器,是萬不得已的最後底牌。
而十六夜愛子要爭取的,也就是這個隊伍。
“還記得那天我在棺材前說的話嗎?用這不死之斬斬掉所有不死的妖怪和魔鬼,這句話可不是對你說的啊。”
十六夜愛子把那根駱駝牌的香煙掐滅:“我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一個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