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弑君。”
她的念頭剛一閃而過,腦海中便響起了熟悉的清冷男聲。
恒古,悠遠,如水墨畫上一抹若隱若現的天青色。
不可弑君,這是星垂大陸的規則之一。
太陽穴刺痛,薑旭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臨死時那被硝煙染黑的天空。
被戰火絞碎的靈魂在向她告解,其中有爹娘,有戰友,也有仇敵。
還有那張被她的刀劃毀容的、三素國儲君的臉。
這狗屁規矩……
如果破了,會怎樣?
“孟婆,你還記得她嗎?”
清冷男聲幽幽地響起,冥府入口正在熬湯的孟婆聞聲抬頭,眼前出現一道水幕。
水幕裡逐漸出現畫麵,一位鮮衣怒馬的少女,正在跟著一個絡腮胡的中年大叔學射箭。
百發百中。
“摧雲仙君,這兩個凡人怎麼了?”
孟婆眼神不好,記性也不好,手上不停地攪湯,腦海裡靈識恭恭敬敬地回著仙君的話:“是否需要老身讓小鬼去把這兩個凡人的魂魄勾過來?”
“不用,難得這局棋有趣的很,”一道溫柔親切的女聲插進對話,嬌笑著掐掉了水幕,“彆聽他的,咱們三個還得多謝您熬淡了湯呢……”
二位上仙的聲音漸退,孟婆嚇出一身冷汗。
熬淡了湯?
她垂眼看向身下大得能燉下一個成年男人的鍋妖,又看了眼正排隊等著端碗喝湯的凡人魂魄,本就傴僂的身子弓得更低了,像一根被壓彎的稻草。
完了,這個月要扣冥石了。
“旭兒,如今你的騎射倒比爹爹我都厲害了許多!”
天光雲影,瞬息萬變,轉眼間薑旭已經十五歲。
按照前世進程,她會在今年向父親提出進入軍隊曆練,並在十八歲時擔任副將,二十二歲擔任火輪國史上最年輕的將軍。
但是這樣實在太慢了。
她必須在二十歲之前接任父親薑徹的職位,這樣他才不會在那一年死於三素國雜碎的毒手。
三素國……
薑旭剛剛升起一絲潛入三素國弑君的想法,腦海中那道清冷男聲再次響起。
“不可弑君。”
薑旭惱了。
她揉著刺痛的太陽穴,想起前世父親莫名其妙的死就火大。
現在這狗屁規矩還不識相:“我高低得去趟摧雲城,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跟我在這裝神弄鬼。”
“嗯?”
騎著馬在前麵小步踢踏的將軍聞言回頭,不讚同道:“旭兒,摧雲城不受四國管轄,傳聞中是神仙的地盤,你可不能對祂不敬。”
“神仙?”
薑旭冷笑:“屍橫遍野不聞,生靈塗炭不見,戰火滔天不滅,也配叫神仙?”
“屍橫遍野?生靈塗炭?”薑徹的絡腮胡抖了抖,“你這孩子,又說胡話了。我火輪國太平盛世,哪來的戰火滔天……”
摧雲君眸色黑沉,玄色袖袍八風不動。
其他三人都看向他,其中一位身著水粉色衣裙的神女笑出了聲:“摧雲,被一枚棋子罵了,這也算是你過河拆橋的報應。”
摧雲君涼涼道:“又不隻是罵我一人。”
他垂眼望著腳下棋盤。
說是棋盤,其實是一道由千萬塊方形水幕組合而成的巨大陣法,每一塊水幕都代表著一枚棋子。
其正中是一道白玉金絲卷軸,散發著淡淡熒光,其上記載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一條條排列整齊,字跡金光閃閃。
摧雲君默默注視著水幕裡收拾行李準備出發去摧雲城的薑旭,突然開口道:“諸位,我想加一條。”
“哦?”三人齊齊看向他。
粉裙神女冷笑:“你不會是想讓她永遠不得開口說話吧?”
摧雲君冷著一張俊臉,神色晦暗不明:“不。”
明顯針對具體之人的規則是不能加的。
“你想加什麼?”
摧雲君身邊是一位青衫溫潤的玉麵仙君,笑得春風和煦:“隻要合理,我便同意。”
青衫仙君對麵坐著一位麵容英氣的白衣神女,灑脫一笑:“想到什麼就說,本就是一場遊戲而已,玩的儘興即可。”
她轉眼看向粉裙神女:“祁星,我知你惱他上局吞你棋,這樣才有趣不是?我都沒計較你們三個一起吞了我家小姑娘呢。”
“祝晝!”
祁星神女惱得瞪了她一眼,又掃了眼青衫仙君。
“折雨這麼說就算了,連你也這麼說!”她精致的下巴一揚,“哼,那我就勉為其難地聽聽吧。”
神仙幾句話的工夫,凡間的薑旭已經連夜駕了快馬,疾馳兩日才哼哧哼哧抵達摧雲城門口。
剛下馬,卻見城門當著她的麵緩緩合上。
“哎!兩位大哥,怎麼挑這時候關城門?”
她手上的劍一挑,門縫被她擋著合不上,裡麵的摧雲城守衛探頭看她:“姑娘,不是我們與你為難,實在是摧雲宗剛下了命令過來。”
“什麼命令?”
薑旭皺眉,被監視的感覺湧上心頭。
摧雲城地處四國交界處,往來商旅遊客極多,幾乎從早到晚城門都大開。
這麼多年了,早不關門晚不關門,偏偏她來就關門。
而且,同樣的一座城池,前世可不叫摧雲城……
她還真不信世上有這麼巧的事。
“也不怕告訴你,反正早晚都是要傳令各國的……”
守衛示意她放下劍,小聲道:“摧雲城從今日開始閉門謝客,隻留側門供給日需,一直到十雲廿年末才能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