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下旨賜婚的第二天,薑旭就失蹤了。
將軍府眾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唯獨她父親薑徹還算冷靜,多少猜到點個中緣由。
在夫人殷殷期盼的眼神裡,他撓了撓頭,絡腮胡乖巧垂下,準備親自登門拜訪薛老將軍。
然而薛老將軍比他還急。
老人家活到這個歲數,就差黃土蓋臉,不知今夕何夕。唯一一個關門弟子卻要受困於莫名其妙的賜婚,實在令他心寒。
皇帝不得不承認,是她低估了薑旭的價值。
薛金虎犯起倔來,誰的麵子都不給。
老頭兒束手往禦書房裡一坐,不喝皇帝敬的茶,不接皇帝遞的菓,自顧自攏著白須搖頭晃腦:“曦兒,你剛登基請我坐鎮時說的話,言猶在耳。”
“薛將軍,我身為女子,深知女子在這世間不易……”
年輕的皇帝羽翼未豐,鳳眼微垂,低眉順眼地對他深深鞠躬,請求他出山。
“但我既已決心走這條路,就會堅守初心,善待臣子、護好百姓,望您不吝照拂。”
薛金虎捏著嗓子,陰陽怪氣道:“怎的,現在翅膀硬了,初心就變了?”
皇帝被他嘲諷得啞口無言,目光閃爍。寧瑞藹提出的承諾未及兌現,她百口莫辯,隻好垂頭挨訓。
“旭兒非常、非常努力,有時候看她扛著一身傷我都心疼,就如同……”
薛金虎眼圈不自覺紅了,連臉上的皺紋都在訴說著不滿。
“為何如今你貴為皇帝,卻想著將如此優秀的臣子推出去,嫁做人婦,囚於後院?”
如同雄鷹剪翅,鴻鵠落水。
眼前皇帝圓滑聽訓的模樣讓他眉頭緊鎖,難以忍受落差,失望至極,一揮袖袍,大步流星地離開禦書房。
蒼老的聲音中氣十足,擲地有聲:“曦兒,背信棄義,非為君之道也,好自為之!”
皇帝滿身蕭索,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
火輪國眾人不知道的是,和薑旭同時失蹤的,還有屢次求婚的三素國儲君寧瑞藹。
隻是這次,刀終於順利地架到了他脖子上,她卻等了許久,久到寧瑞藹困惑抬眼,她的腦海裡都沒有出現那道提醒她“不可弑君”的清冷男聲。
薑旭叛逆地放下刀,自言自語:“你不阻止,我還就不殺了。”
寧瑞藹原已準備好死在她刀下,聞言滿臉迷茫:“為什麼?”
虛空倚坐在棋盤上的四位神仙:……
祁星神女咂了咂嘴,攏緊水粉色披帛:“祝晝,你家這小姑娘真不懂事。”
若在此時殺了寧瑞藹,多半能看到八風不動的摧雲君輸棋發瘋。
他尋了吞海蛟八百年,眼前就有一條,還是歸元仙君前段時間渡海歸來,從霧海深處抓的幼蛟,若它旁落,在座的總得有人應摧雲君的架。
看現在這局勢,應架的那個多半是祝晝。
思及此,她轉眼看向摧雲君,卻見他眼神晦澀,貌似雲淡風輕,也不知暗暗在想什麼陰招。
事實上他已經在做了。
“為何不殺?”摧雲君一抹神識落下,附在薑旭身上,清冷男聲在她腦海中響起。
這道熟悉的聲音從未如此清晰,如同水墨畫上一抹空靈天青凝作近處一汪清淩泉眼。
薑旭愣住,下意識反問:“為何要殺?”
寧瑞藹以為她在和他說話,垂眸看了眼她手上寒光閃閃的刀,乖巧提醒道:“因為你不想嫁給我,所以……”
“你閉嘴。”
薑旭冷冷地打斷他,一個漂亮的甩手,寶刀入鞘,毫不留情地敲了他腦門一記:“本姑娘現在有事,賬回頭再算。”
寧瑞藹光潔如玉的腦門上迅速腫起一個紅紅的包,他後知後覺地感到疼痛,摸了摸,倒吸一口涼氣,卻無怨言。
薑旭多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你倒也不必這麼忍氣吞聲,活像個被悍匪綁架的小媳婦——你的房間在隔壁,我付了錢的。”
她無心的話讓寧瑞藹彎了唇角。
他被她擄到了宮外,又取道山路,兩人行了十日,現在他們在奇水國邊陲小鎮上的一處驛館裡落腳。
寧瑞藹對她言聽計從,臨離開還乖巧地拉上門。
“等等!”
薑旭出聲,自門縫裡丟出一小瓶金瘡藥:“這藥效果不錯。”
寧瑞藹顫抖地接過,托在掌心,揣進懷裡,視若珍寶。
“為何不殺他?”待寧瑞藹離開,清冷男聲再度響起,語氣不耐。
薑旭很聰明,嘗試在腦海裡與他對話:“原來你是活的啊。”
沒頭沒腦的一句,聽得摧雲君氣結。
他身為仙君,千萬年來,情緒少見跌宕。冷嘲熱諷偶有,鬱悶氣結甚少,也許是近日來為這些棋子的變數強按著性子,竟像被激怒一般,連手腕金練都開始躁鬱不安。
折雨仙君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又看了眼水幕中突然坐下發呆的薑旭,似笑非笑地拍了拍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