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可是我很想知道。”
小男孩一貫的表達方式是簡單直接,不加掩飾。喜歡的就是喜歡的,討厭的就是討厭的。他的這種耿直,不討好的性格觀眾早已習慣,此時大男孩似乎也已習慣了。
“你知道的,我不是科班出身,對於能否演好一個角色,從來都是一半熱情,一半不自信,尤其這次擔任主創的角色,更是膽戰心驚,生怕演不好,讓大家失望……被觀眾罵。”說道這裡,大男孩沉吟片刻,像是在整理思緒,又像是為自己鼓勁,他有意抬高嗓門,問道,“你還記得,大家第一次圍讀劇本嗎?”
“記得。”
“你還記得,你和我說什麼了嗎?”
“……”
“圍讀劇本的過程中,我心裡越來越沒數,對於能否演好這個角色十分焦慮,可當我向你說起我內心的真實感受時,你跟我說……你跟我說,‘要想做好一件事,先要破除你內心的羈絆,而這個羈絆就是想要尋求他人的認可,為滿足彆人期待而活或者一定要為這件事設定一個成功的結局。不要期待彆人讓你或者幫你成為你想要的那個人。要想創作好一件作品,自由的心靈很重要,然而自由的代價是,不要過於追求他人的認可,要有被討厭的勇氣,或者做好結果不儘人意的準備。’你知道嗎,當我聽完你這段話的時候,我被你驚訝到了,沒想到小小年齡的你,竟然有這麼深刻的領悟。所以,從那時候開始,我告訴我自己,我一定要和你成為朋友。”
“所以呢?”
“所以,我成功了!”
彼時,倆人相視一笑。又是一陣沉默後,小男孩用一種小心翼翼的口氣問道。
“你分得清台上的我們,和台下的我們嗎?”
大男孩迷糊中怔了一下。一段時間來,他的感受總是在和自己作對。很多莫名的感受顛覆了固有的常識和既成概念。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但又好奇地想要弄清楚。
“好像能分清楚,又好像分不清楚。”大男孩眼睛也幾乎睜不開的樣子,好一會兒才說出這句話,聲音是那種強撐著的清醒,停頓片刻,他繼續道,“舞台上的我們,觀眾心中的我們,生活中我們……我們的人生維度太多,注定我們要準守不一樣的準則和要求,接受不同的評判。”
“那我們現在屬於台上還是台下呢?”小男孩順勢追問。
大男孩猶豫片刻,聲音弱弱地說道,“我也有些模糊了,不過到現在我都覺得我們之間有未完成的事情……可能是舞台上故事的結局不儘人意亦或者是意猶未儘,始終有種不圓滿的遺憾。”大男孩稍許停頓,“你說,如果導演按照原著創作,不加改編,會不會就沒有了現在的這種不圓滿或者遺憾?”大男孩說著眼睛裡的波光像是碎了,在燭光的映照下一閃一閃。
“不管是什麼,我體會到的就是真情實感……在責任、義務、道德,乃至死亡麵前,人究竟還有多少的活法是留給自己的?答案是:隻有感受是留給自己的。”小男孩說話間,眼神堅定地看向了大男孩,大男孩似笑非笑,嘴角翹起,有尷尬,有開心,有羞澀。
“原來拍戲的時候,也曾遇到過從戲裡走出來不習慣的感覺。但很快就會過去,但是,這次……”
“我也是,從未……”小男孩的表情有些刻意,兩人之間的氣流仿佛都停止了流動。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內心很慌亂……我從未懷疑過我的……”大男孩欲言又止,到嘴邊的一句話又生生地憋了回去。
小男孩翻了個身,由原來的平躺變成了臉朝向大男孩的側臥姿勢,望著大男孩微光中有些焦灼的臉龐,淡淡道,“不知道,就不要想,就這樣呆著就好。也許人的整整一生都是捉摸不透的事情,而你為什麼非要弄出一個確切的答案來呢!” 殊不知,說這話時,小男孩的聲音已酥軟到無以複加的程度。
“不過我還是了解到幾個詞,‘固著’、‘移情’又或者說是‘退行’”大男孩訕訕道,眼神有些遊離。
“什麼意思?”小男孩疑惑地問道。
“具體我也說不清楚,但是總感覺和我們有關係。而這種所謂的固著、移情或者退行似乎無關性彆,關乎童年的經曆。”語氣頓了頓,“如果把我們的作品演繹完整了或者不要留白太多,也許我就不會有這麼多未了的情結,也許我就不會有眷戀,也許我就不會有想象……也許……又或許人性就是喜歡活在虛無的夢境中吧,因為現實太過真實。過多的悲傷,生冷的讓我們想要遠離。”
“沒有那麼多也許。感受就是感受。”小男孩簡潔明了地截斷了大男孩的話。
然後便是彼此許久的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