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霓虹燈像繁星般閃爍著，忽明忽暗，寧靜的夏夜裡，星洲灣的彆墅卻傳出尖銳摔杯聲。

男人劍眉蹙著將領結扯鬆，“像你這樣的高知女性，怎麼會應付不了一個小孩？”

在他的身後，站了位美豔至極的金發女子，她身著單薄與男人一同站在露天飄窗內，漂亮的眉眼同樣緊蹙著。

她說：“可是他異常的早熟，又總是一副拒人千裡的態度，我常常覺得害怕。”

說到這，金發女人攏了攏真絲披肩，眼神幽怨地望向落地窗前匆忙係領結的男人，“老公，你沒有這種感覺嗎？”

“沒有，反正你已經是江臨深的母親了，就好好照顧他。”

女人臉上出現一絲裂痕，語氣也有些急了，她不再扯著被微風吹拂的披肩隨意讓它落下，“可是在那之前，我是你的妻子啊，照顧小孩不是我的責任。”

男人想幫妻子攏披肩的手停頓一瞬，他被堵得有些語塞了，“……這是同時發生的吧。”

男人隨意敷衍過去，後者低垂著腦袋好似在沉思什麼，見妻子終於妥協男人鬆了口氣，然而那口氣還未平順喘出，他便又聽見妻子低聲說著什麼。

她說：“……雖然是這樣，從社會的角度來看也確實如此，你因為黨委書記競選無法不做那孩子的父親。”

金發女人：“但我卻可以不做那孩子的母親。”

最後這句女人幾乎喊得歇斯底裡，近乎瘋魔。

而那臥室外，還站了位本次交談的主人公，母親的話就像無數把利刃，把年幼小孩的心紮得千瘡百孔。

孩子揪著胸口的衣服遠離了那個是非之地，來到客廳後，他將冰箱裡的所有食物取了出來，自顧自地鑽了進去，他必須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分辨出父親和母親到底誰說的是真的。

冰箱的冷氣開得有些低了，他感覺自己的四肢逐漸僵硬，心也越來越冷。

他就這樣在裡麵想了一夜，卻還是沒能想明白。

江臨深隻知道，自己在父母麵前是如此的不討喜。

……

江城小區裡。

狸花貓輕巧跳上窗台為自己尋找合適的位置。

喵喵叫了幾聲之後便坐下開始為自己舔毛。

風很輕，晨曦悄悄躲進屋子，鬆軟的床上鼓起一團，白鵝絨的枕頭上躺著顆毛茸茸的腦袋。

周圍安安靜靜，一片祥和。

倏地。

窗台上的狸花貓身子整個弓起，牙呲著警惕地看著周圍。

機械的聲音在屋內回蕩，撕破了清晨的寂靜。

鈴聲驚擾了狸花貓，剛剛順好的毛發也因此全部炸起，瓷磚因為手機同頻震動不停。

原本平靜的被子抖動兩下，你從床上坐起，臉色平靜。

看不出是否被打擾了睡眠。

你：“……”

你搓搓碎發，眯眼盯著地上離得有些距離的手機。

盯了幾秒後，發現自己無法用意念讓那手機自己爆炸，隻得趿著拖鞋去地上把手機撿起來。

冬天了，從被子裡爬出來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尤其是在早晨。

在鈴聲快要到尾聲時，電話被你接起。

喂？

接起電話時，你的語調上帶著起床氣的煩躁。

電話那頭似乎被嚇到，語調開口便抖了下。

“老，老師早上好，我……我今天肚子有點痛，能不能跟你請個假啊……”

聽筒裡傳來稚嫩的童聲，像是一年級的小孩。

“……”

你把手機拿遠重新看了眼電話號碼。

接著你又將視線轉向桌上那張屬於自己的學生證。

「錢星野」

這是你的名字。

「高二一班」

這是你的班級。

學生證上赫然是一個黑發黑眼的少年，整個人看著有些過分的清瘦，可眉眼間卻又彰顯著他的漂亮惹眼。

你回複他：“可以，當然可以。”

電話掛斷之後，你看著麵前空白的牆再也憋不住笑，開始肩膀聳動。

你說；“大早上的，也不知道哪個小孩打錯電話了，要跟我請假。”

接著你擰開桌上的礦泉水灌了口，嘴角向上翹著，一副小人得誌模樣。

你說：“我反正是給他批準了。”

狸花貓看著你對白牆傻笑半天，好似沒有停止的意思。

它不是很理解，歪了歪腦袋之後便離開了。

窗外，寒風蠻橫地抓亂行人的頭發，針一般地刺痛著行人的肌膚。

行人萬般無奈，卻也隻得將冬衣裹得更緊些，縮著脖子疾步前行。

小區的街道兩邊全是在玩摔炮的小孩，穿著新鞋新衣服滿臉笑容。

江城一中的校園內回蕩著輕快的下課鈴聲。

你往前走著，腳步算不上輕快。

雖然早上那個小孩給你帶來了一絲歡樂，卻不足以撫平睡眠不足帶來的低氣壓。

下課鈴聲在你的左側響起，很是輕快。可明明早就已經放了寒假，學校裡這個鈴聲也不知道為什麼沒個停檔。

你正感慨間，身後幾個小孩穿著喜慶的紅色衣服，像陣風似的從你的身旁掠過，掀起一片冷空氣。

才跑出去一會，那幾個小孩便回頭呲個大牙朝你喊。

“哥哥早上好！”

你回複他們：“嗯，早上好。”

跑這得這樣急，你有些害怕他們咬著舌頭，但他們笑著蹦著，在這樣零下十幾度的冬天也不覺得冷。

又一陣寒風刮過，你把羽絨服裹緊了些，邁開步子繼續往前。

“107號到四樓F21就診。”

醫院裡排滿了人，大多都是小孩子，玩鞭炮炸到了手，一個勁的哭，卻又總也不長記性。

你推門進去的時候，一個頭發微卷，穿著白大褂的胖阿姨朝他看了過來。

她的眉毛向上豎起，單看麵相，會讓人覺得這是個潑辣戶。

她說：“坐吧。”

可也正是因為這副麵相，讓她的資曆看起來深厚許多。

醫生抿了口杯裡的熱茶，伸手朝向你，“給我看下你的胃鏡檢查。”

你乖乖遞給了她。

阿姨拿到片子的時候，手都抖了下，顯然是沒在這麼年輕的小孩身上看到過如此嚴重的胃病。

醫生；“你這個胃……”

醫生囑咐了許多，但你都聽得心不在焉。

你現在肚子痛的厲害，就隻想開點止疼藥吃了好緩解緩解。

醫生說的話你也全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完全沒有在意。

在肚子咕嚕叫完第三次時，你在中間偶然聽到胃穿孔三個字，你垂著腦袋百無聊賴地想著。

——啊……胃穿孔啊。

你盯著衛衣上的圖案開始天馬行空。

——想想還挺可怕的。

說是這麼說，可你麵上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現在雙手空空，兜裡連個鋼鏰兒都沒有，你想想就覺得窒息。

在你最窮最窮的時候，麵前就隻擺了碗餿掉的米飯，連點青菜都沒有。你沒有抱怨，去廚房搞點醬油拌著飯吃了大半年。

那時的你整個人巨瘦無比，旁人一看便覺得風一吹就能把你刮走。

醫生對著片子講了老半天，忽然有些口乾。她咂吧了下舌頭，就著麵前的茶杯喝了口。

醫生趁著這股勁對你說了許多，等她哈出一口熱氣抬頭朝你看去，正想再訓兩句時卻又堪堪停住了口。

“……”

隻見你麵容清秀，眉眼也乖張得不像話。

尤其是現在低垂著頭的模樣，更是讓人心疼。

這要是自家小孩，她估計自己會溺愛死你，哪還會讓你得這讓人糟心的胃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