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沉默。
見無人說話,萊沃斯繼續說,“如果罪犯不能明確感知自己的罪行帶來的懲罰,那就需要新的法律去定義了,讓黑白更分明一點,而不是都往灰色地帶靠近。”
蒙狄覺得萊沃斯說得很在理,但總感覺這些話太過冠冕堂皇,不像是他認識的那個帝國陛下能說出來的。對,像極了政客的言論,可他又實在無法把萊沃斯和政客這種狡詐的形象聯係在一起。
安通.布蘭德父子兩交換了個眼神,看起來,這位親王雖然溺愛次子,但在大事上,還是很信任自己的長子的,然後是福斯特.布蘭德開口拒絕。
“抱歉,陛下,我們不能同意修改法律。”
萊沃斯淡定發問,“為什麼,據我所知,你們涉及的產業並不會受到法律修改的影響。”
“和那無關,這是大事,除非您將星際聯盟的所有成員儘數邀請來,集體坐下來商談。”福斯特.布蘭德回答的很聰明。
蒙狄心想,集體鎮壓哪有各個擊破來得容易,把星際聯盟的所有成員都邀請來,然後坐下來和帝國陛下公開唱反調嗎?
他聽萊沃斯繼續開了口,“法律裡也沒有世襲製度,但如果塞尼星在你們的管理下,可以一直這樣安定,帝國可以考慮,推遲拿回這顆星球的統轄權。”
原來,這就是萊沃斯口中的豐厚條件。
一直旁聽的安通.布蘭德此時開了口,“陛下,容我提醒您,我對塞尼星的管理權限雖然是布蘭德八世君王的親筆,但維斯塔星係的規則是,隻要法律不修改,不管帝國陛下姓甚名誰,都無權收回。”
蒙狄明白了,這才是安通.布蘭德不同意修改法律的根本原因,怕失去塞尼星的統轄權。
對於他來說,新君萊沃斯畢竟不是什麼善茬,他不信任,也在情理之中。
其實,對於已經70歲的安通親王來說,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已經好好享受過了,他這麼堅持,無非是為自己的子孫後代考量,而直接的受益者,就是福斯特.布蘭德。
蒙狄心想,或許,可以做做此人的思想工作。
眼看場麵一度很僵,他開口緩解,“我和陛下會在塞尼星逗留幾天,安通伯父,你可以慎重考慮一下這件事,不必急著給答複。”
安通.布蘭德父子再對望一眼,沒有回答。
蒙狄看了一眼萊沃斯,又望向福斯特.布蘭德,說道,“昨天來去匆匆的,都沒能好好瞻仰親王府的風采,堂兄介意帶我走走嗎?”
福斯特.布蘭德頓了頓,這一回,沒有望向父親征求意見,而是和妻子特裡斯汀對望一眼,在妻子溫和的淺笑和眼神裡應了下來。
一行人起身,準備往書房外走去。
經過水族箱的時候,蒙狄又看到了那兩隻龜,於是隨口一問,“伯父,它們叫什麼名字,我好像從來沒見過,長得很奇特。”
安通.布蘭德沉穩的一張臉鬆緩了些,說道,“這種東西叫神殼,整個維斯塔都很少見,據說,是比蟲類和獸類都要久遠的多的古生物,哦,這是戴文送我的,也是我養生的一門手段。”
確實,龜殼入湯很有營養的。
但蒙狄知道,養在書房裡的烏龜怎麼能是燉湯的呢,於是他說,“願聞其詳。”
安通.布蘭德指了指那隻一動不動的大龜,“這個已經有400多年的壽命了,取了切片檢驗過的,錯不了...”接著他又把手指移向了那隻小的,繼續說道,“這隻小的,還隻有4歲多,是的,沒錯,是貝爾出生後沒多久,它來到我身邊的,那時候,它還隻有拇指蓋那麼大點,但也許,我能把它養到很大,對嗎?”
蒙狄立即附和道,“當然。”
原來,安通親王的養生大法是,和烏龜比比看,是我把你養大,還是你給我送終??
安通.布蘭德興致還在,繼續介紹說,“神殼這種生物,據說最長可以活到一萬年,試想一下,維斯塔有記錄的曆史也才3000多年,一萬年,那該有多長啊!”
蒙狄隨口說道,“也不長,差不多也就夠愛一個人吧。”
這下,在場的人紛紛把目光投向了萊沃斯,就連安通親王都不情願地多看了幾眼這個方才還和他起爭執的年輕人。
萊沃斯瞬間局促起來,求救般看向了始作俑者。
蒙狄看戲般享受了一小會兒,才開口解釋道,“是一首歌裡唱的,《愛你一萬年》。”
話題到此結束,一行人出了書房。
蒙狄回頭看了一眼萊沃斯,俏皮地衝他揮揮手,意思是要同他暫時分開了,萊沃斯顯然不適應這樣突然的親昵,雖然他心知肚明,這是做戲給彆人看,但還是微微一驚,才開口說,“去吧。”
蒙狄在福斯特.布蘭德夫妻的陪伴下先行離開了,走出了幾十秒後,再回頭看,安通.布蘭德已經不在原地了,是王妃莉莉安和戴文.提森在陪著帝國陛下往另一條走廊上走去。
蒙狄在等著福斯特.布蘭德開口,但沒想到,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特裡斯汀。
這是個溫文爾雅的俊美男人,看年紀,比他的丈夫年輕幾歲,能嫁給安通親王的長子,可想而知,其家族一定也大有來頭。
“殿下,雖然今天的會談不太順利,但私下裡,我還是真心地為你能覓得良緣而高興。”
蒙狄報以一笑,“謝謝,我也是真心的。”
特裡斯汀繼續說道,“婚訊剛傳出來時,不管你信不信,你的伯父,還有,福斯特,他們都很為你擔心,擔心陛下另有所圖,但現在看來,是我們多慮了。”
“謝謝你們,說實話,這也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蒙狄決定先不說正事,順著話題繼續問道,“你和堂兄成婚多少年了?”
“12年了。”特裡斯汀說完,笑看了一眼一旁的丈夫。
蒙狄由衷說道,“看不出來,你們兩位的狀態完全就是新婚。”
特裡斯汀沒有否認,“所以,作為前輩,我不會看走眼,你和陛下的姻緣更當如此。”
雖然自己不這麼認為,但聽到彆人這麼篤定的說著時,蒙狄心裡的感受還是很微妙,他微微低頭,不想承認,但更不想不承認。
沉默幾秒後,特裡斯汀突然發問,“殿下,你相信萊沃斯陛下,對嗎?”
蒙狄抬頭,沒有任何思索地回答,“當然,他不是個壞人。”
“那他突然要求修改法律,是為了什麼呢?”
“我不知道。”
蒙狄迎上特裡斯汀不乏審視的眼神,心想,你看任你看,說假話我都不帶怕的,何況我說的是真話。
特裡斯汀沒在那雙褚褐色的眼睛裡找到什麼答案,轉而笑道,“丈夫們都是這樣,不是嗎?喜歡把所有的事情都窩在心裡,抗在肩上...”
一旁的福斯特.布蘭德聞言,臉色微微一窘,他伸出一隻手搭在了妻子肩上,“說什麼呢?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就不會答應你,和殿下單獨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