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自己一直在掙紮，但小少爺仍然感覺到，鏡靈沒有停下自己的動作，而隨著兩人的距離愈發縮短，自己頭上傳來的鈍痛就越發強烈。

不知道為什麼，林晴冠感覺自己有關所謂“黑網吧”的記憶，好像……被改寫了，這種異樣的割裂感，就像沒有擦乾淨的鉛筆痕，在紙上還留著些灰色的印跡。

但是隻有這刻在自己心裡頭的“厭惡”，卻始終沒有辦法因為這份記憶的消抹，從而被徹底更改。

但為什麼是“白羊”？為什麼自己會是“旁觀者”的身份？

“那個……大哥，大姐……就是，小龍蝦和烤魚買來了……”

沒等林晴冠去思考，一個略微顫抖的童音便從樓頂門口傳來，他回過頭，沾滿紅鏽的鐵門發出堪比油儘燈枯的吱呀聲，慘白的燈光亮起。

隻見一個與周柒陌差不多大的男孩，把半個腦袋探了出來，接著又擠進了這間黑網吧，帶著手上滿滿當當的塑料袋一同踏進了黑影之中。

“小家夥辛苦了，你們要吃就出去吃啊，不要把湯湯水水的撒到電腦上，到時候店長怪下來你們彆想給我全身而退。”

周柒陌油嘴滑舌的本事，倒是比想象中的更加優異，一眾高中生們頓時僵住了一瞬，而後又嘻嘻哈哈地帶著那孩子的“外賣”一同走出了大門。

“這孩子的本事還挺大，不是——”

鏡靈聳聳肩，剛想補充個一二三句，結果又被林晴冠那副“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的鄙夷眼神給逼了回去。

而看著那些人一同走了出去，拿外賣的孩子總算是鬆了口氣，接著又往周柒陌的方向看來一眼：

“麻煩柒陌哥了……呼，烤魚和小龍蝦還挺重的，可以給我瓶氣泡水嘛？白桃味的就好了……”

借著微弱的燈光，少年看了眼自己手臂上還在滲血的傷口，又像是嗅到了不知是雨水還是血液散發的腥氣，深深地歎了口氣。

“要幫你包紮一下嗎？”

周柒陌似乎見慣了這種情況，他小跑到冰櫃前拿出瓶氣泡水，可口中所吐出的每一個音節都不帶任何感情，但總有些地方會出現奇怪的停頓。

“不用啦，幫這幫蠢貨跑上跑下的累的要死，真的是，要不是怕被打，誰要幫他們……如果柒陌哥不在這裡工作就好了，直接一個報警全部舉報——”

聽到這裡，周柒陌立即向前一步，緊緊捂住這家夥的嘴巴，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後，這才簡單地搖搖頭，接著又不重不輕地敲了他一下：

“要是我丟了工作啊，我馬上把你腦袋擰下來啊桃覆先生！白桃氣泡水，都六年級了，口味還這麼小家子氣。”

“柒陌哥不也還喜歡氣泡橙汁，還好意思說我，哈哈。”

沒錯，小家夥名叫桃覆，名字挺奇怪，不過想想這人喜歡白桃氣泡水，那一切似乎就解釋的通了——

個鬼啊！為什麼感覺那麼草率啊喂！還有這為了設計而設計的名字是什麼鬼啊！神經……

林晴冠的腦海裡就差最後一個“病”字差點罵出來，結果下一秒，自己就被鏡靈先生給揪著衣領提了起來。

“大大大大……大哥，彆提了好嗎？膝蓋疼……”

彆說，這麼一提，好家夥，小少爺的膝蓋差點一個用力過度給扭到，吐槽的興致也愣是給硬生生地踢到十萬八千裡。

而看回眼前的兩人，桃覆先生見周圍沒人，便一屁股坐到了為數不多的電競椅上頭，又把猛地喝下去一大口氣泡水，表情愜意，還不忘從口袋裡拿出幾張鈔票付錢。

可沒過多久，周柒陌的聲音很快便將桃覆從如此“美好的生活”中拉扯出來，還順便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你這家夥啊，小心又被那幾個家夥打到流鼻血，上次是誰一邊哭著，一邊喊我說“柒陌哥我好痛嗚嗚嗚嗚”之類的，瞧瞧，那多可憐。”

“不要提了啊喂！我又不是每天都這樣……不過說起來，柒陌哥都初中了，有沒有什麼喜歡的女孩子？之前就聽店長說你要存錢買電腦——要獻殷勤？”

很顯然，這位桃覆同誌轉移話題的手段並不算“高明”，但是很有用，周柒陌的表情顯然僵直了一瞬。

喜歡的人啊……

周柒陌思索片刻，可不管怎麼聯想，腦海中出現的，卻是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兄長，那個自己永遠也沒有辦法產生情愛的“家人”。

也許在彆人眼裡，周柒生他有那麼多的缺陷，但是對自己來說，作為兄長的他就是一團橫衝直撞的火，很燙手……

所以，我喜歡他，我想喜歡著對世界滿懷惡意的周柒生，他不是什麼救贖，我們……都隻是生於黑暗中的孩子，又恰好有著肮臟的血緣關係。

“柒生和柒陌，這兩個名字很好聽吧？你們都是彼此唯一的“救贖”，是天生一對！所以！你們要照顧好彼此，哪怕要——”

獻出生命。

周柒陌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沉默片刻，他又把桃覆同誌圈在懷裡，使勁兒揉亂了對方的頭發，表情帶笑：

“你小子啊，想那麼多乾什麼……不過咱今天心情好，攢夠錢了，店長願意把他的筆記本賣給我，兩千！賺到了好吧。”

雖說這人有那麼點油嘴滑舌，可在麵對自己的“同類”時，周柒陌的“語言藝術”又開始拙劣起來。

至於桃覆這小子，他那自然是完美展現了“敷衍了事”的全新境界：

“嗯嗯，賺到了賺到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報警了？”

“小崽子，到時候店長找上門來我怎麼辦？不可以忘恩負義知道嗎？”

周柒陌笑罵著說道，屋外大塊的烏雲逐漸散去，旁邊的鏡靈一手抓著林晴冠，另一手翻動著檔案，一張早已泛黃的照片從書頁中脫落。

那是周柒生和周柒陌幼時的合照，這對嬰兒安靜地躺在搖籃之中，兩隻小手牽在一起，仿佛天作之合。

黑白的照片地上被雨水浸濕，最後又詭異地扭曲、縮小，變成一片黑炭，消失在空氣之中。

黎明也許會到來吧，會驅散陰霾，會帶來光明，但是那些於泥沼中掙紮的孩子，也許永遠都見不到那樣的光景。

周柒陌走上前，指尖輕輕撫摸著擺在桌子上、被自己擦的乾乾淨淨的電腦，像是在回憶過去的時光，又像是在期待可以麵對更好的未來：

“隻是，如果可以，希望他會告訴我他很喜歡這份禮物吧……小桃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