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相信你嗎？”

夕陽下，禾萬秢的眼睛止不住的流出淚水，就連她所傾吐出的話語，都帶上了濃重的鼻音。

但是在哽咽之前，她扭過了頭，嘴角勾起一個無奈的弧度，似乎是在嘲諷王顧娟，不自量力地想要拯救墮落至穀底的人，又像是在嘲諷自己——

嘲諷這段雖然不算長，但是從始至終，都不過是場可笑錯誤的惡心人生。

不過回應女孩的，卻是一個爽朗溫柔的微笑，還有一個暖和且舒適的擁抱：

“傻丫頭。”

文藝女青年的右手輕輕蓋在禾萬秢的額頭上，左手捧起女孩滿是鮮血的小手，每一句話，字裡行間帶著這個年紀本就該有的朝氣：

“都跟著咱跑出來了，還躲了一大哥，你當然可以相信我！”

而此時，在她們身側的兩個旁觀者也終於鬆了口氣，尤其是林晴冠，這位“多愁善感”的初中生看著這兩個女孩，眼淚都險些噴出來。

有一說一，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樣，看上去像極了見到女兒出嫁的老父親。

雖然從整體上看吧，總有些雲裡霧裡的，但是這並不妨礙他能感動——隻不過在旁人看來有些莫名其妙，特彆是對於見慣了大場麵的鏡靈而言：

“雖然她們能皆大歡喜最好啦……但是至於嗎？”

“誰說的！隻是眼睛進了磚頭而已……”

“那麼我換個直接點的說法，咳咳，親愛的林晴冠同誌，把我袖子撒開！”

直到林晴冠同誌被鏡靈一語驚醒夢中人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拽著人家袖子去擦自己滿臉的眼淚鼻涕。

得虧這衣袖夠長，不然某個初中生估計要把矮個子仙靈的手給抬起來才能夠到自己的臉。

他愣了會兒，又滿臉堆笑著停下自己的動作，眼前之人純白的衣袖上已經沾滿了粘稠液體，而麵對鏡靈可以殺人的目光，林晴冠扭扭捏捏了大半天，最後才猛得往地上一跪磕起了頭：

“對不起！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寬宏大量，行不？”

“你……你……哎呦，您先起來，讓袖子見鬼去！彆把膝蓋磕了，哎呦真的是……我，你……哎！”

某個類人生物先生那是萬萬沒想到林晴冠會行如此大禮，一時間氣惱混合著心疼讓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隻得一手捂著額頭，另一手扶著對方站穩了身子。

林晴冠見到鏡靈這般煩惱的樣子，懸著的心也沒敢下來，一句沒有意義的“對不起”剛要脫口而出，又被對方無奈的提問打斷：

“為什麼跪下？”

“什麼意思？”

“我問你，為什麼跪下？”

鏡靈說著把手一揮，遠在天邊的夕陽便開始放大，那抹濃重到如心頭之血一般的紅色侵犯了整片天空。

林晴冠下意識地蹲下身捂住腦袋，一直到脂粉的淡淡香氣混合著涼意再次灌入鼻腔，他才發現兩人已經回到了楊格桑的辦公室。

錢芷瑟還是像先前那樣閉著眼睛，任憑身前之人掐住下巴，還有些許的淚花從自己泛紅的眼角滲出。

林晴冠鬆開捂著腦袋的手，在那堪稱傷風敗俗的畫麵映入眼中時，他剛想後退一步，結果又因為自己尷尬的姿勢，差點整個人倒在地上。

而好巧不巧，這傻小子還對上鏡靈冰冷的視線。

“啊哈哈哈……我覺得跪下是表達自己道歉的誠意，對，這是在表達我很看重鏡哥的！你不是說過的嗎？你相信我的記憶，相信我啦，對不咯？”

麵對鏡靈那無聲的質問，林晴冠不由得開始後悔自己以前沒多做那些老師布置的閱讀理解。

如果再多寫幾套卷子，也許、可能、大概，不會麵對像自己現在這樣的窘迫場麵……吧？

鏡靈看著林晴冠，不太美好的記憶再一次閃過，縈繞於舊日的陰雲仍在心中徘徊，少年沉默片刻，又自嘲一樣地勾起嘴角：

“我相信你，對……我相信你。”

他這樣說著，走到那兩個正在接吻的女性身旁，腳步沉重，好像每一個步子都踩在時光留下的刻痕：

“過去的禾萬秢，你覺得是個什麼樣的人？那現在的……錢芷瑟，你又覺得她怎麼樣？”

這是在考試嗎？

現在終於輪到林晴冠感到疑惑了，他咽了口唾沫，絞儘腦汁地想要憋出一個答案，但當自己看到錢芷瑟眼角閃爍的淚花時，卻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那些華麗的語言描述又或是充滿技巧性的鏡頭畫麵，在這個問題前都顯得如此蒼白：

她變了嗎？

林晴冠站起身，撣去褲子上的塵土，即便心裡還是有些抵觸這種類似於“潛規則”又比潛規則還要複雜的關係，他還是選擇硬著頭皮走上前，還不忘在心裡思考鏡靈提出的問題。

“禾萬秢”是什麼樣的人？

老實說，從自己第一眼看到她起，林晴冠便覺得她不是個省油的燈。

雖然用這個比喻總感覺有些不太尊重人家小姑娘家家的，但是那個凶惡的眼神、剪短的頭發與剛開口就是一句“賤人”的第一印象……真的不怎麼好。

但是人不可以以第一印象來評價任何一個生物，就比如，啊禾甘那位靠臉吃飯的前公交車。

在知道了一些背景故事後，林晴冠確實對她所改觀，而在她說出那句帶著顫音的“我可以相信你嗎”之後……

倒也不是說心疼，這樣的人不需要彆人的憐憫，但說沒有觸動肯定是騙人的——更何況自己剛剛還在鏡靈眼前大哭了一場。

不過與大部分小說的主角一樣，她是個慘孩子，被親人厭惡、在陰冷潮濕的小房間裡成長、還有被禾家村村民毆打的可能性，禾萬秢的童年生活可以說是“諸事不宜”。

但是在那之後，她遇到了王顧娟。

很老土的童話，幾乎與林晴冠從自己表哥那兒聽到的“事故”相差無幾，不過時至今日，他依舊會為此流淚。

畢竟好聽的故事永垂不朽，她們取了新的名字、離開了禾家村、好像事情都在朝著好的一麵發展……

但是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好像這個故事裡頭，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角色：

“等等……王顧娟去哪兒了？”

如夢初醒的林晴冠總算想起，這幾個人的故事裡少了個角色，他喃喃自語著，看向鏡靈的目光又多了幾分不自覺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