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比想象中的要困難許多,但是……至少自己做到了,自己真真正正地,為了那些孩子們,點燃了長夜中的一點星火,至少這樣……
這樣做的話,自己應該就可以無愧於心了吧……
“果然、咳咳咳……咳,果然,還是有些,撐不住了……但是攬言,哥哥真的、真的做到了。”
小少爺咳嗽幾聲,接著又像是終於放鬆下來一般,整個身體便沒有了力氣,無力地癱倒在地上,就連話語都傾吐的無比困難。
“辛苦了,晴冠,不過我真的沒有想到啊……你們兄弟兩人,都喜歡這麼亂來,一個抹去了自己的痕跡,一個記住了那麼多人的痛苦……”
紅色的短柄傘在空中撐開,而緊接著,先前與自己相見的單善先生,便這樣出現在了自己麵前。
他向林晴冠伸出了手,可即便如此,青年的臉上卻仍然沒有任何表情,好像連伸出手這個動作都不是出自真心一般。
小少爺沉默幾秒,不知為何,充滿了上百人痛苦的眼淚溢出眼眶,又以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速度落下,但最後他還是勉強地露出笑容:
“都是一場夢,對嗎?”
“童先生、湯老師、小曇小依、浮醫和餘刃,單善想說,他們……咳咳、他們都是假的,對嗎?”
林晴冠拉住對方的手,連聲音都帶上了些哽咽:
“我也想告訴自己……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夢,把攬言救出來之後,在羽枝鏡裡頭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但是啊……我還是做不到,也許我會記不得柒生和柒陌他們怎麼從屋頂上摔下去,我會不記得芷瑟小姐是怎麼被顧娟小姐從陰暗的屋子拉出來,我會不記得禾甘女士做了些什麼……甚至,甚至……”
一直逼迫著自己記住那些痛苦,一直強迫著自己不能哭泣,一直犧牲自己去承受自己本就不該經曆的悲劇,到了現在,林晴冠已經連保持笑容都無法做到。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又延伸出汙濁的紅線支撐著自己站起,呼吸聲也愈發急促、虛弱,到最後,甚至還帶上了可以說撕心裂肺地咳嗽聲。
“你會忘記這段曆史,更有可能,這成為不了一段真正的曆史,你想說這個嗎?”
單善看向上空,那包含了無數可能性的黑色是如此令人著迷,又是如此令人恐懼:
“你喜歡黑色的天空嗎?”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我很喜歡這樣的風景,事實上,我好像隻看到過,這樣的天空……”
聽到對方的聲音,林晴冠先是一愣,接著微微點了點頭,擦乾了自己的眼淚,又連著做了幾次深呼吸,這才把自己的悲傷情緒給塞了回去:
“什麼樣……我是說,在這個靈魂存在的世界裡,什麼樣才能算活著……什麼時候才算死了?”
“我聽過一個老師說……死亡是一件很哲學的東西,但是在這個世界裡,在靈魂還能輪回轉生的世界裡……記憶已經成了唯一一個衡量生命的東西,不是嗎?”
小少爺說著,又試圖站起身,想要伸出的手卡在原地,最後悄悄舉向了天空:
“這是我們唯一可以為逝者做的事情啦。”
“但是你……你沒有必要……”
“我沒有必要活得這麼累?我不用成為一個人肉記錄器?”
林晴冠用手堵住了單善想要說出的話,又上前,輕輕握住了青年那過於瘦削而又蒼白的左手,企圖將自己身上的幾縷暖意借給對方:
“我們身為人的一生,區彆於水母和草履蟲的一生,不就是因為我們會交流、會寫字,會記住所有重視的東西嗎?”
少年的掌心溫熱而緊繃,可能是因為一直穿行於記憶之中,衣物都帶上了幾分乾掉的血液味道。
他的指節細長,像是母親哄著將要入睡的孩子一樣拍撫著單的後背,動作輕盈,好像……那個人一樣……
“但是,有些人不就是不配被記住嗎?比如我……比如,那些惡人……”
單善的聲音厚重而沙啞,他想要回抱住小少爺單薄的身體,但最後卻隻是緊緊地握成拳頭,幻境裡隻剩下他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對此,記錄了那麼多故事的少年閉上眼睛,側耳傾聽對方悸動的心跳聲,而後說道:
“每一個人,除非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否則都值得被記住……我不是什麼大善人,所以我希望這些能夠被我記住的靈魂也能記住我,記住我一個嬌生慣養的少爺……”
“他們……他們不會記住的,你到底想要乾什麼?”
林晴冠不語,隻是將熱烈的笑容雙手奉上,但他越是這樣,單的心裡就越慌,不安的感覺如同有千萬隻螞蟻從身上爬過一般令人抓耳撓腮:
“你到底想乾什麼……你本來可以活得更幸福,更——”
“黑色的天空,好看嗎?”
在話語從口中道出之前,小少爺先一步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