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巧合，關於這一點，林家的幾個人都知道。

而無數個“巧合”堆疊在一起，這便是我們熟悉的日常，可即便是這樣，林業禮那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現實世界中聽到“林晴冠”這個名字——

畢竟人家正主現在這擱鏡子裡帶小孩，又怎麼可能出現在外……不不，應該是，出現在與他本就毫無關係的人的“碗”中。

而林晴冠本尊，不知不覺，他已經在鏡子裡度過了幾年的時間，聲音也從原本軟乎乎的少年音變得成熟，隻不過由於沒有上學，他對於高等數學之類的東西一竅不通：

“業禮哥，從那次審問過去之後，還有調查出什麼東西嗎？”

時過境遷，當初還有些稚嫩的小家夥，現在也已經有了大人那麼高，但即便如此，可能是因為見到了太多人的痛苦，本就成熟的思維放在這種年紀也沒有什麼異樣。

而放眼外界，這也就過了幾個月左右的時間，看來外界時間流逝的速度太慢，如果沒有找到什麼真相……那恐怕自己就會先老死在鏡子裡。

對於少年……現在應該說是“青年”，對於他的擔憂，林業禮也不是不知道，但也沒有辦法。

由於王芒已經將所有訊息發到了網上，現在外界對於這起案子的關注度那是相當的高，如果敢草草了事，恐怕市民的投訴會把市局的電話打爆。

對此，他們隻能將已經在家等待發落的王芒重新扣押，並且以妨礙辦公務的罪名進行刑事拘留，風波才平息了一點點。

是的，隻有一點點，當警方雷厲風行地做出判決的時候，這男人已經將與“林晴冠”有關的資料全部透露給了民眾，很顯然，他想要在這座城市中掀起一番腥風血雨。

對此，林業禮也是難免會感到身心俱疲，但在此期間，他也不忘去調查小表弟需要的、關於“人造神明計劃”的資料。

通過先前自己做的調查，“人造神明計劃”由任茜望女士所屬的“安懺”教派一手創辦，目的是通過什麼目前還不清楚的方式，實現所有人的“永生”——

“所以說啊……永生這種東西，真的有人會想要得到？”

“每個人還車貸還房貸，勞累了大半輩子，還要忍著病忍著痛，這種永生，到底誰會想要啊喂？”

對於這老套的最終目的，林晴冠不免感到有些可笑，這些所謂的對於“活下去”的追求，就像以前的皇帝官人一樣。

他們渴望著有一天，欸自己可以爬上枝頭，去當鳳凰了，成為下一個皇宮貴族，甚至是仙人，隻要活的夠久，這一切都有可能發生。

但是啊，說到底，人活一世也不過就是圖個開開心心，活著的時候拚儘全力地過好每一天，快要死去的時候，至少留下點在世界上的痕跡，這就足夠了——

當然，現在也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身體已經成長到快要大學畢業的林晴冠，現在也不免有些疲憊。

畢竟現在，自己每天都在整理腦子裡那些先前就記錄下的、數量極其龐大的記憶，撰寫的時候，還需要確認事實沒有參雜進什麼個人情緒，也是累死人不償命。

“晴冠，那一天快到了，還記得當初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佘顧陽”多少歲嗎？”

突然，冷不丁的，隻聽見一句飽含著陰氣的話，就這樣緩緩飄過自己的肩頭，滋味屬實不算好，尤其是對於真正全神貫注的記錄員而言。

因為這個變故，原本寫下的東西當即筆畫一歪，完美的記錄瞬間錯了一個字，害的他不得不重新拿出一張紙，記敘自己的記錄工作——

當然，在此之前，還需要再回答某個人的問題：

“記得，大概三四年級左右，現在那小子應該也快到時候了吧？是不是該揪出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想到這裡，沒進過校門的“大學生”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陣頭大，而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難以言說的心酸。

畢竟這孩子，是林晴冠自己親眼看著，從嬰兒時期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的，偶爾還要求著自己去學一些功課上不會的地方，而就這樣看著他一步一步地步入深淵……

老實說，這不管是什麼人，都難免會感到心痛，但他也知道，隻有以“旁觀者”的視角記錄這些東西，不去試圖乾涉任何的過去，這才是對他們最好的“拯救”：

“事情大概多久以後發生？”

即便心裡已經做好了準備，即便知道自己這不過是另一種程度上的“助紂為虐”，但現在唯有這種方式，才能夠對得起他們曾經給予自己的善意。

即便救下了他們，即便讓他們不用身死於此刻，那又如何？他們隻是這段記憶中的一道虛影，他們永遠不可能重新回到現實世界當中。

甚至，如果救下了他們，讓佘叔叔和楊阿姨在本該“幸福”的結局當中，看著身體逐漸消弭，最後留下對於自己的、無比痛苦的怨恨……

那樣的結局，那樣標準且草率的結局，又怎麼可能稱得上好受？

“佘燼先生呐，可以幫我一個忙嗎？我不想看見佘叔叔和楊阿姨他們痛苦的模樣，所以，可以、呼……可以幫我，抹掉我在他們記憶中的存在嗎？”

“如你所願。”

刹那間，濃鬱的夜色湧入房間，偶爾還能透過看緋紅的雲層，窺見些許月亮的殘影，陣陣粘稠的熱風順著窗子吹進房間，似是在宣告著夏季到來。

林晴冠揉了揉眼睛，又突然意識到，這裡已經不再是“自己的房間”，自己也重新變回了那個十四歲的小孩兒。

他變回了旁觀者，變回了隻能記錄的自己，變回了……對這些痛苦無能為力的“林晴冠”。

而在他的眼前，那僅存於記憶中的佘顧陽像所有學生一樣，在房間裡趕完自己的作業，順便瞟了幾眼書上枯燥的數學題，又無奈地搖搖頭，將手中的課本收進了書包。

“呼，明天周末，找班長他們問問好了，數學什麼的，完全學不會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