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便適應了遙控器廠的新生活,與我同住的都是一般大的小女生,不過我卻非常佩服她們,她們知道廣城哪裡的批發市場能買到最便宜時髦的衣服,知道講價的時候應該使勁挑刺,知道哪個巷子的理發店能做出像黎姿、王祖賢一樣的頭發,還知道F4到底是什麼東西(以前我一直以為F4是汽車的名字)。
周六日廠裡休息,她們也會帶上我一起騎自行車出去兜風,給我介紹吃的玩的,雖然我一向什麼都不買。我總是悶悶的、一個人呆著看書、也不愛說話,其實更多時候是不知道說什麼。她們都很好,我很幸運。
就這樣,我在這裡度過了一個月,拿工資的那天,我拿到了整整三百塊,這是進廠這一個月以來我最開心最踏實的一天。我想要打個電話告訴爸爸,其實這個月我也陸陸續續打過幾回電話,但都沒有成功。電話裡,三叔叫我好好學習,爸爸不接電話是為了讓我安心讀書,我也沒告訴他自己已經不上學了。
我跟著舍友也撿到了兩件斷碼的衣服,覺得很劃算。不過最重要的是,我終於有錢把我看中的教輔書全部買回來啦。每天晚上,我都給自己留了專門的時間做題。
這天,我像往常一樣從廠房下班走回宿舍,門口的門衛大爺一看見我就叫著我:“哎,王姣,你電話來了。”
我有些驚喜,一路小跑過去,接起電話喂了一聲。
“喂,是王姣嗎?我是江苗苗。”一個女人的聲音讓我泄了氣。
“苗苗?怎麼是……你怎麼來電話了?”我有些疑惑。
她有些扭捏,先是哼哼唧唧了幾聲,隨後又問我:“哎,我快過生日了,你來不來一起吃頓飯?”
聽她這樣說,我以為是原先張姐女子宿舍那五個人小聚一下,闊彆幾個月,我也確實有些想念她們,想念和大家一起圍在一起看電視的那些時光。和她確認了一下時間,立馬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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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生日的那天,我加快進度把晚班完成的差不多後向組長申請了早退。出了廠門沿著河走一段長長的路,就到了大路上,那塊有幾個工地,還有一家大排檔。
我掐著時間,在八點前趕到了大排檔。店裡還略顯冷清,熱鬨的時間還沒有到來,擺在外麵的椅子零星坐了幾個人。我看見苗苗了,她還是那麼打眼,打扮的有點像《粉紅女郎》裡麵的萬人迷。
“苗苗。”我叫了她一聲,拉開她對麵的椅子坐下。
“哎,你到啦,你不是說八點半才下班嗎?”她看起來有些驚喜。
“組長同意我早點下班。”我對她笑了笑,把上周和室友出去買的碟片遞給她,以前呆在女子宿舍的時候,我看見她床上貼了王菲。買碟片的時候老板送了我一張王菲的照片,她好像很喜歡,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玩。
我開口問她:“苗苗,其他人還沒到嗎?”
“其他人,你說誰啊?我就請了你一個。而且也湊不齊她們了。”
我有些疑惑的望著她。
“噢,沒人和你說呢,你都不知道。”,說完這句,她還是欲言又止,“我們先點菜吧,服務員!”
她玉手一揮,店裡一個年輕的夥計就噔噔跑來她身後,上來一份紙質菜單,她用筆刷刷劃了幾個菜後拿給我,示意我點。
我接過菜單看了一眼,兩個人吃的份愣是被她點出了兩頭豬的架勢,光是紙上這麼多燒烤就足夠我們吃飽了,更何況她還加了好幾道小炒和4瓶啤酒。
“苗苗,我們兩個吃不完這麼多。”我示意她少點有些,她對著我蹦出一句:“不用吃完,想吃什麼點就是了,記我賬上。”
我有些無語,還是幾分勸誡的口吻:“今天你生日,當然是我請你吃,點這麼多我都付不起啦!”
她眨巴眨巴眼睛:“才不要你付,我跟你說,我現在可是今非昔比了……”注意到身後的夥計,她刻意壓低的聲音驟然停下,她將菜單甩進夥計的懷裡:“先點怎麼多。”
夥計對我們樂嗬嗬地點了點頭走了。
我望著她,大排檔的空氣裡總是彌漫著煙火,我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我想她一定是快樂的,因為她對我說:“我跟你說,我把鐘巧頂走啦!我現在在金粉世家上班。哈哈,姐姐厲不厲害!”
我沉默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這些日子跟著室友到處見多識廣,我也知道了金粉世家到底是個什麼地方,男人眼裡的羅紗帳,紅樓裡麵的銷金窟。江苗苗……她為了得到這樣的一份工作,又做了些什麼呢?
“你怎麼這樣看我……我又沒偷又沒搶,我知道你們讀書的都看不起我們這些人!”見我一時啞然無言,她誤會了我的態度。
我搖搖頭:“不是這樣的,你選擇什麼樣的生活與我無關。我隻是有點吃驚罷了。”
其實我真心覺得和江苗苗不算熟,以前呆在宿舍裡,她也總是一幅愛答不理、疾世憤俗的模樣,所以我一直以為她也不會在意彆人的眼光。我不懂她為什麼單獨請了我,難道在她的眼裡我們算是好朋友?
菜陸陸續續的端上來了,苗苗撬開了一瓶啤酒,直接一口氣對嘴灌了小半瓶。我實在攔不住她,突然想到了酸堿中和,隻能不停地往她的碗裡夾一些炒蛋和蔬菜。
漸漸地,她終於把一瓶啤酒給喝光了。看她的樣子還想再開一瓶,我拍拍她的手說:“你少喝點,我弄不回去你。”
“噢……也是。”她靠在凳子上歇了一會後對我說:“你都不知道,你走了之後發生了好多事……”
江苗苗接下來的話叫我心中頓生涼意。
“崔秀,噢,就是你叫的崔阿姨的那個,她弟帶著她老家的老公,其實也不能算老公吧,他們好像根本沒結過婚。他把那個男的帶上門來了,你沒見到,他一進門就像瘋子一樣,把家裡的碗啊、電視機啊統統砸了個精光。然後張姐就報警了,我以前拘留過,怕警察認得我,躲到外麵避風頭去了。我晚上回去的時候崔秀已經不在了,跟她男人走了,聽他們說,警察不管彆人家的家務事,還在那邊勸崔秀回去和他好好過日子,果然隻有男人才最懂男人,哈哈哈哈哈。”
她吃了幾口碗裡麵的山藥,繼續道:“至於鐘姨嘛,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她不知道怎麼回事找到了鐘巧的下落,她一個做媽媽的、肯定要看看去嘛,她就一個人跑金粉世家了。哈哈哈,你說搞不搞笑,一個老太太進夜總會。她在那邊拚了命的要把鐘巧拉走,聽說這事還鬨得挺大的,當然我也隻是聽說啊,真的假的我就不清了,好像鐘姨腦袋都被打破了,直接送醫院去了,後來就不知道哪去了,也沒回來。金粉世家也被迫‘停業整頓’了,八成是那個時候圍觀的人報了警。然後鐘巧就被炒魷魚啦,姐姐我的運氣到了,我找了那時候把鐘巧帶走的曹老板,我好說歹說、費儘九牛二虎之力終於給搞到了一個位置。他其實是金粉世家的經理,就有點類似於星探你懂嗎。不過被星探發掘是進娛樂圈,被曹老板發現就是去坐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