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安看了一眼男子,語氣平平淡淡:“跟我來吧。”
瑤父的府邸不遠,為了能離自己的寶貝女兒近些,他便是特意將自己的屋子搬到了這條小溪的對麵,想瑤果兒時,過個橋就能到。
瑤父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可這長相,實在不太江南。年輕時,他身上還帶著幾分書生氣,後來走南闖北走多了,不知是在誰的身上喜歡上了留絡腮胡,一張白淨的臉開始變得粗狂起來,如今又有了些歲數,肚腩上長了一圈的肉,就顯得愈發有些憨厚。講來也奇,一個商人,竟是長了一張老實人的臉。
這還遺傳,瑤果兒一話癆竟是一張素淨嬌弱的小臉。
瑤父本是樂嗬嗬的應下了他這敗家的乖女兒買下的人,但在看到男子第一眼,沉默了一瞬,便是擺了擺手:“這人我不要,打發出府吧。”
人到了他這,他要怎麼處置是他的事,瑤果兒從來也不過問。她沒那麼多的善心,救得了一次就當是緣分了,往後如何,那都是自己的造化。
自己又不是他娘,也沒到當娘的歲數。
見他衣衫不整的,一個大小夥子,穿成這樣,很難不讓人當成變態。瑤父便是還是送了他一套衣袍,又給了些碎銀子。
“小夥子,有手有腳的,出去找份好差事,好好生活。男人嘛,遇到些事情沒什麼的,跨過去就好了,指不定往後我們再相見,我得是仰視你了。”瑤父拍了拍他的肩。男人與男人之間,說不了什麼煽情的話,就這一句,就夠了。
不愧是父女兩,都沒將他給認出來。
男子也沒說什麼,收下了衣物,碎銀子沒拿,走出了王府。停步在門口時,他抬了抬下巴,一字一句道:“特夏晏,我的名字。”
說罷,他便是離開了。
瑤父沒聽清,隻聽到了句“我的名字”,他就已經離開了。不過想來也不重要,今日一彆,誰知道往後還能不能再相見,就算相見,也不一定認得出來。更何況長得也沒他好看。
天色漸暗,原本明媚的天氣此刻變得壓抑。暮色模糊起來,一片天地猶如蒙上了一層灰紗,今日夏風中帶著涼意,談不上多柔情,漫山竹葉順著微潤的風沙沙作響。
瑤果兒站在屋簷花窗前,淺淺抬頭看著被風吹動的山茶花,此時此刻竟是覺得這山茶花與這古院彆有一番風味。
思安入了屋子,點亮了燭台,見自家姑娘又是站在這山茶樹前發呆,便是忍不住點醒道:“瞧這天,應是要下雨了,夏日便是如此,多變的很。也不知這茶花會不會被吹掉。”
瑤果兒知道她的好意,她也沒有多想什麼,就是覺得以往怎麼沒有發覺,這花這般的美,她淺淺笑了笑:“這山茶花又叫斷頭花,就算是掉,也是一朵一朵的掉,落在地上,也好看。”
思安見她回過了神,便是抓緊的同她說上兩句:“是啊,這花真是奇,一朵一朵的掉,一樹一樹的落,像是生要一起,死也要一起。”
瑤果兒一怔,隨即笑了起來,一雙好看的眼睛如同秋日山林的一場霧,仿佛穿過這一場霧,再瞧就是那一汪泉。
她用笑掩飾著自己的淚花,眼睛模糊但頭腦卻無比的清醒。難怪祖父總說他與祖母就像這山茶花。
難怪,祖母總說,海棠雖好,但山茶更入人心。
所以,祖母早知她熬不久的,在瑤果兒在慶幸她熬過了寒冬臘月時,她卻讓自己結束在了春暖花開。她也早該明白,一個冬天,能夠繡出五年要用的被褥,手帕還有枕巾,談何容易。
她沒讓眼中濕潤掉下來,隻是欲蓋彌彰的轉過頭,語氣淡淡:“要下雨了,進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