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穿過車道兩旁的綠蔭,投在兩人身上,似某種金黃液體緩慢流過。
那一首酸性爵士就那樣播放著,兩人誰也沒有說話,記憶不會了無痕跡,在意的人才會切歌,所以假裝不在意。
葉霖的話剛剛出口就後悔了,一時之間五味雜陳。
慢曲慢調如鈍刀割肉,職場磨練人的心性,她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坐立難安了,緩慢深呼吸。
萬長瀟的車廂裡熏香很特彆,絲毫不甜膩,山茶花中帶著辛感。
車應該是新買的,葉霖嗅到皮革的味道。
後視鏡下方單獨掛了一隻精致的小瓶子,菱格玻璃瓶身,鏤空的金屬花紋扣住木塞,裡麵的液體隨著車輕輕晃動,折射微光。
萬長瀟從前不太喜好各類香味,連香水也是葉霖買來送他,才勉強開始用。
葉霖目光落瓶子上,打破沉寂:“這是什麼味道?”
她的手輕抬,指尖托住瓶身扭轉,沒有看見品牌。
前方是一個大的十字路口,擁擠充塞,他們的車隨大流走走停停。
萬長瀟手搭在方向盤上,側傾著身體看過來:“買車送的,不知道。”
葉霖唔了聲:“挺好聞的。”
手剛離瓶,陡然一隻手虛靠過來,手腕被另外一個人輕輕托住,對方手掌的溫熱乾燥,有些薄繭的觸感。
“你的手怎麼了?”
萬長瀟聲線低沉,微不可查的歎了一聲。
葉霖愣神,聞言低頭去看自己的手背。
一條細細的褐痕,顏色很淺,傷痕拖尾顯得長,比較可怖,是那天回葉家,玻璃飛濺不小心劃到的。
當時葉霖隻感覺到了腳背上微痛,手背上的傷是她駕車回家路上,偶然瞥見袖口有血跡凝固,這才注意到。
其實並不是很疼,她都忘了。
“不小心被劃傷的。”
葉霖自然不可能一五一十全部說出來,隻是隨口一句,敷衍了過去。
她手腕輕輕一擰,毫無阻力地掙脫了萬長瀟的手掌。
葉霖手落下,擱在自己腿上,手指微蜷,另一隻手搭上手腕,仿佛還殘留點熱意。
葉霖呼吸放輕,思緒熟練地壓下,冒泡似的焦騰消失不見。
車流在鳴笛中向前移動了一些,萬長瀟不言語收回手,視線轉回正前。
如同浸在氣泡酒裡的爵士鼓點,一下一下填充著兩人間的沉默。
“真的沒事嗎?”
良久,萬長瀟再次開口,尾音下壓。
男人的嗓音,在少年變聲期後幾乎不變了,但人隨著閱曆增加,脾性磨練,語調中青澀褪去,亦如釀酒般成熟。
這不能怪人戀酒貪杯。
葉霖滿不在乎:“這個傷口早就好了。”
萬長瀟麵龐緊繃,好像極短地瞥她一眼:“我說的不是這個。”
葉霖扭頭看他,萬長霄注視著前方,雙手搭在方向盤上並沒有回眸看她,側臉淩厲,眉梢顰蹙。
“剛才那個汪啟洋啊,沒事。”葉霖忍不住短笑了一聲。“過一陣子就更沒事了。”
車廂裡沉寂幾秒,葉霖聽見他欲言又止:“他糾纏你?要幫忙嗎……”
萬長瀟呼吸間停了話頭,他是怕葉霖不願再多答。
葉霖鼻腔裡帶諷笑,“準確的來說是奉旨糾纏,天天和我爸談著呢,狂奔著結婚來的。”
就差她這個婚禮最重要的裝飾物了。
萬長瀟默不作聲盯著表盤,車廂內是轉向燈緩慢節奏的跳動。
葉霖托腮看向窗外,低聲:“我能答應個鬼,你知道的。”
萬長瀟微側頭,隻能看見葉霖的後腦勺,她現在不染藍發了,光澤柔順的黑發半披在脖間,他目光回正:“嗯,我知道。”
這時,萬長瀟架在在前方的手機驟然響了。
他瞄了一眼屏幕,是胡承打來的。
葉霖見狀,低頭翻包:“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就把耳機帶上,不用在意我。”
萬長瀟不疾不徐,道了聲:“不用。”
他接通了電話,電話的聲音蓋住慵懶的爵士,胡承那頭很熱鬨。
胡承的大嗓門裡帶著醉意:“長瀟你去哪兒了?剛才沒把你看住,你人就不見了。”
葉霖視線偏移,落在窗外。
旁邊的車後座一隻憨頭憨腦的金毛,黑色鼻頭興奮地湊在降下縫隙的窗戶邊嗅來嗅去。
萬長瀟聲音平淡:“走之前跟你說過。”
胡承一拍腦門,連說幾個對,接著提議:“我們中午吃了飯,下午準備去酒吧玩兒,我之前新開的,要是有空你來嗎?”
“這才幾點就去酒吧?”
胡承嬉笑:“大家沒事乾,但不想去唱歌,就想聊聊天敘敘舊什麼的,那我想著去我開的那個酒吧看看唄。”
“難得湊這麼齊,之前同學聚會你都沒來過,我那個酒吧你也沒去過吧?你要是下午跟朋友一起,就招呼一起過來玩,我給大家打半折!”
萬長瀟偏頭,對上葉霖的回望的視線。
葉霖坦然:“去吧,反正也沒什麼事。”
電話裡胡承聽不見葉霖的聲音,追問一句怎麼樣,萬長瀟嗯一聲,重複了一遍葉霖的話:“待會把地址發給我。”
胡承大笑,誇張地長籲氣:“沒問題,好幾個女生攛掇我呢,終於能交差了。”
萬長瀟掛了電話。
葉霖放鬆笑說:“我下午也沒什麼事,想約幾個朋友出來,不如就去胡承的酒吧。”
萬長瀟點頭,聲線在狹小的空間裡顯得沉悶:“那好。”
葉霖打開微信,在一個小群裡問了一聲:有人閒著出來喝一杯嗎,午後局,我請客。
這個小群的幾人,早年間家裡生意上有些來往,認識得很早,年紀相似,脾氣合得來。
青梅竹馬算不上,但小時候沒少團夥作案,互相給對方的試卷簽字,或者輪流偷藏遊戲機的事情。
現在這個群裡,有自主創業的,也有賈達世這類典型遊手好閒型的二代。
有寧倪這種接手家裡產業卷入家產鬥爭的,也有薑之朔這種全家鼎力相助去投了娛樂圈,混得風生水起,熱搜上看見半個麵孔的。
近幾年大家發展方向有些差彆,但是閒來無事,還是經常湊一塊。
通宵喝酒,夜跑騎行,半夜三更叫人起來看海,反正都是夜間動物,精力充沛,想一出是一出。
寧倪:這不巧了?我剛下班,一定要來湊熱鬨。
賈達世:好恐怖的事業狂,今天周末啊!
賈達世:加我一個,隨時等待派對。
寧倪:好恐怖的街溜子,你沒有正事嗎?
葉霖:撕得好,再撕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