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的一天 葉雲滿一歲的時候還沒認全……(1 / 2)

葉雲滿一歲的時候還沒認全壽陽伯府的正經主子們,頂多能將幾個重要的人臉名字對上號,其餘的庶出還沒對上號。

“祖父”、“祖母”、“爹”、“娘”和“大姐姐”之類的該學的也順利喊了出來。

尋常女娃滿歲生辰都是合家裡召了親屬搓一頓,再象征性擺些東西抓周便也過了。但因著壽陽伯莫名的寵愛,葉雲滿的滿歲宴老太爺愣是抓了隔壁撫遠侯及其一乾子孫過來,明人都知,這除了大肆慶祝之外,也帶了點替兩家孩子相看相看結娃娃親的意思。

滿堂喜色中眾人眼神卻各異。葉雲滿知道底下貓膩甚多但懶得去理會,她還是小孩,即使知道也不曾表露。

若是被人察覺,那可是引火上身。

葉雲滿被老太爺親自抱在懷中穿花入戶、招搖過市,在獻出一張小圓臉以供眾人蹂躪之後小半個時辰才順利進入後院正堂內。

葉雲滿本以為會看到好幾桌山珍海味,誰知先看到的是一片琳琅滿目。

——這抓周是在宴席前的嗎?

葉雲滿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從這一日早晨太陽爬出來開始老太爺就一直抱著葉雲滿沒鬆開手過。

此時自然也是他親自抱了玉雪團團的滿嬰兒踱到擺了一大堆小玩意的長桌麵前,伸手細細挑揀,最後拿起一隻點翠展鳳簪逗弄她,可惜,被葉雲滿嫌棄地一巴掌拍開。

“哦?滿丫頭不喜歡這個?”壽陽伯又拿起一把象牙篦梳。

葉雲滿又一巴掌拍飛了那把價值不菲的象牙插梳。

“嗯?那丫頭你喜歡啥?”壽陽伯挑眉。

葉雲滿咿咿呀呀拉著壽陽伯胡子朝案首走去,意思很明顯,她要從頭開始自己看。

壽陽伯樂顛顛給寶貝孫女當座駕使喚。

周圍眼色又是一陣亂飛。

葉雲滿無意一瞥便看到老太太和她娘陳氏發青的臉,撇撇嘴。不用猜就知道她們心裡肯定是暗歎“成何體統”雲雲,,回頭她和身邊的丫鬟婆子必定有一番好折騰。

但是她有什麼可怕的?

有壽陽伯的寵愛再倚仗著年紀,能數落她什麼來著?也正好借此機會把身邊的丫鬟們再弄一批出去。

葉雲滿轉過視線投到那長長一桌的琳琅滿目上——壽陽伯葉世坤老爺子明顯是對她的周歲生辰十分上心的,不僅請來隔壁撫遠侯一家子還將府邸裝扮一新。滿室的奢華之氣都要讓人懷疑這不是個鐘鳴鼎食之家,而是燕北那些靠挖礦發財的土財主。

眼前長達五尺寬三尺的梨花木拚桌商上了長長一卷西番蓮花紋錦緞,其上頗有章法地擺滿了各色珠釵、精巧玩意和文房四寶。

葉雲滿端的是看花了眼,但還真沒一樣入眼。

直到她看到了一把精美的小刀。

那是一把長不過寸餘的解腕尖刀,刀鞘以紅木打造鏤以黃金成江水紋飾,江水紋中拱起一夜碎鑽打造的星辰萬象,極是華美。

葉雲滿一見到那把小刀便是移不開眼,一手揪著壽陽伯胡子一邊奮力傾身伸手去抓。

老太爺見她抓周一眼相中的是把兵器,愣了一瞬,隨即又笑開了:“滿丫頭果真是我葉家的血脈!瞧這一脈相承的脾性!”

他笑得開懷,一旁唱賀詞的知客卻為難地哽在原地。自古抓周禮男女各分一套賀詞,他要如何將禮讚男娃的“武藝精勇、力撼八方”這些詞用在一個女娃身上?

都說京西壽陽伯一家從不按常理出牌,沒想到他家一個剛滿歲的娃娃也是這般!

葉雲滿卻不管那些繁文縟節。她從上一輩子開始就是個乖張的脾氣,不喜粉脂,便愛打鬥。

對於女性喜愛的東西葉雲滿態度不是很熱絡,鐘愛的卻是買書和各種兵器模型。

這輩子她也不打算改掉,將門之後,定要有將門的風彩才是。

況且細細挑揀半天,葉雲滿一眼便看出這一桌子的東西,這把刀最值錢。

玉雪可愛的女娃娃抱著把小刀愛不釋手,這場景怎麼看怎麼違和。

壽陽伯卻覺得滿丫頭真真遺傳了他的尚武精神,若是投個男兒身必定是個威震四方的大將軍!

一旁的知客持續卡殼,但他唱不出詞眾人也不好率先道賀。壽陽伯覷了他一眼,接著又是一眼。

知客急得汗如雨下。

一室的尷尬內,忽聞一聲清脆的男童祝聲打破僵如堅冰的局麵:“恭喜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同喜!八妹抓中繡刀,寓意鋒芒破日、險阻儘除,是一生平安順遂的吉兆。”

這一句雖然扭得生硬,但好歹給了知客一個台階順著下。知客依樣畫葫蘆唱了一遍讚,周遭眾人立時圍上來一通祝賀。

是不是吉兆她不知道,但“鋒芒破日、險阻儘除”八個字甚是精妙。

不僅葉雲滿聽得很開心,想必老爺子也聽得甚為順心。

葉雲滿趴在壽陽伯肩頭,雙手抓著解腕尖刀,歪頭看向那個出聲恭賀的小男孩。

那男孩穿著一身漿洗乾淨款式卻頗有點老氣的青色小直裰、腰束小皂絛、束發兩結為總角。

五官端正分明,不過七八歲模樣,卻看得出十年之後必定是個芝蘭玉樹、長相俊美的翩翩少年。

葉雲滿目光在男童衣飾和身後婆子服裝上一轉,片刻便猜到了他的身份——原來是長房庶長子葉鴻修。

葉雲滿得喚一聲大哥。

葉雲滿目光又在麵色僵硬猶在努力擠出微笑的親娘陳氏麵上轉了轉,最後拐回角落中無人問津的庶出大哥身上。

見男童也向她看來,葉雲滿掂量掂量葉家第三代悲催的男女比例,最後向葉鴻修露出一個隻有兩顆乳牙的笑來。

且不說一個一歲的娃娃臉上能否被人看出“討好”這種高級行為藝術來,隻以葉雲滿那愈發圓潤的臉盤來說,這個笑隻看出了傻氣十足。

葉鴻修臉上的笑容可就沒她那麼真誠了,隻朝她揚了揚嘴角,目光又放在了滿麵紅光的壽陽伯身上。

那目光幾分期望、幾分渴盼,竟還有一分怨懟。

活脫脫的委屈家家模樣。

這種目光出現在一個八歲男童臉上怎麼想怎麼驚悚。葉雲滿琢磨琢磨,細想之後隻猜到一種可能——求。

有求於老太爺。

據這一年葉雲滿零零碎碎整合起來的資料,壽陽伯府葉家是個相當詭異的地方。

第一代壽陽伯是有從龍之功的武將功臣,奈何每一任開國皇帝屁股坐穩後會先拿武將開刀。

她爺爺的哥哥就是當年的壽陽伯世子,被參克扣北方戍邊軍士軍餉,外加放印子錢兩項大罪。老壽陽伯獻上大寧太祖欽賜的免死金牌後又當廷打死了不成器的大兒子。

傳說鮮血和腦漿齊飛,濺到金殿丹墀禦座之下時,太祖皇帝臉都扭曲成了隔夜的麻花。

原本是要抄家滅族的大罪,愣是被她的曾爺爺用爵位和大兒子一命抵了下來。

估摸著太祖皇帝也是怕被百姓議論鳥儘弓藏,把爵位從一等國公削成了末等伯,然後大筆一揮將老壽陽伯的武職從大將軍改成了三品的太仆寺卿。意思很明顯:管不好人那你就去管馬,管不好馬那就去管羊吧。

太仆寺卿從此就成了葉家的“家傳”職位——她爺爺現任太仆寺卿,她爹太仆寺少卿。若是不出意外或者起戰事,未出生的世孫會是下一任太仆寺少卿。

因此葉家也被戲稱為“馬伯爺家族”。

馬伯爺家族傳到現在第四代,長房嫡子卻仍舊不知道在地府哪個犄角旮旯排隊等投胎。

葉雲滿生母大太太陳氏拉著她爹葉何征天天耕耘,嫁進葉家八年也隻得兩女。

老太太天天冷嘲熱諷給大兒子房裡塞人,姨娘通房不下兩隻手十個指頭,卻偏偏全都被陳氏管教得五體投地。有倆漏網之魚僥幸生下孩子,一看都是女孩後全部氣得縮自個房裡去了。

女兒愁,女兒愁。

綾羅勝不了弓弩。

按理說長房唯一的男丁無論是嫡出還是庶出都該備受寵愛才對,可尷尬就在於葉鴻修親娘的身份上,一個媳婦未入門前甚是得寵的通房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