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二月初二花朝節結識金發老外胡安·古斯納德並在四夷館見到他東家索恩·古斯納德後,葉雲滿每天必挑出時間往帝京東的四夷館跑。剛跑兩天的時候葉老太爺還沒覺得什麼,連續跑了十二天後老太爺才開始覺得不妥,第十三天在葉鴻修的通風報信下揪住了打算從東角門溜出去的葉雲滿。
按老套路一通撒嬌賣癡加忽悠後老太爺陰著臉放過她,隻是將她去四夷館的次數擴成五天一次。葉雲滿雖不滿卻也無可奈何,瞪了吃裡扒外的葉鴻修好幾眼,然後冷哼著和他鬨起了冷戰。
頭兩天葉鴻修還來找她,接連碰壁後大概也是起了火氣,回到昭彰閣不吭不響就是看書。春闈臨近他如此廢寢忘食溫習功課也無可厚非,但跟隨主子多年的小廝狼奔豖突明白主子心有鬱結,恐怕根本看不進一字半句。
如是鬨了三天後,豖突在東角門蹲了兩個時辰才蹲守到從四夷館回來的八小姐,聲淚俱下痛哭流涕聲情並茂一番後才將她請去了昭彰閣。
葉雲滿也知自己行事太過,隻是麵上過不去始終不肯服軟認錯。如今有豖突過來給她台階下也不再扭捏作姿,袍子一掀就衝去了昭彰閣,內心著實也有幾分擔憂。
——今年春闈對葉鴻修來說至關重要,考中了便是十六歲的貢士,十年難得;考不中就又要苦等三年,也要挨陳氏和老太太三年白眼。
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出任何差錯,到底是她小性了。
進了昭彰閣才發現院子裡氣氛詭譎,所有下人都小心謹慎恨不得連氣也不喘了,見到葉雲滿“大駕光臨”才紛紛露出看到救星的神情,眾星拱月一般將她迎了進去。
葉雲滿直奔書房,見酸枝木圓桌上擺的午膳分毫未動,柳眉一蹙,吩咐狼奔豖突將食物拿去再熱熱,然後轉頭看向書桌後那人。
見她猛然看過來,葉鴻修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專心致誌看起了書桌上擺著的幾幅畫。
葉雲滿到底比這小子多出二十年的人生閱曆,一眼看出他還在生氣,琢磨了一會兒該怎麼向他賠禮道歉。片刻後她倏然一歎,蹭到書桌前,作俯首底小狀:“大哥,我知錯了啦。你要打要罵都衝我來,折騰自己乾嘛?”
她這一句坦蕩蕩的認錯倒讓葉鴻修始料未及,他見多了其餘幾個妹妹撒嬌賣癡彆扭生氣的模樣,也未料她竟……臉皮如此之厚直接認了錯,但隻怕心裡是覺著自己沒犯錯的吧?
再多莫名的鬱結和憤懣頃刻間都成了哭笑不得的無奈。葉鴻修盯著她半晌,囁嚅:“舍不得。”
“什麼?”葉雲滿沒聽清他在嘀咕些啥,湊近問。
葉鴻修深吸一口氣,瞪她:“我舍不得打你。”
葉雲滿兩世為人沒少聽過這樣的話,上一輩子幾乎每任男朋友都會以各種或疼愛或溫柔或裝腔的語氣和她說類似的話。但最後卻都是傷她傷得極深。
最後一個說舍不得傷她的人,拿刀割開了她的喉嚨。
現在又來一個男人對她說著這樣的話,葉雲滿原本是不想相信的,可不知怎地就信了。
這個人是她的哥哥,是她相依為命近十載的哥哥。再世為人,除了葉老太爺,對她最好的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