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波山。
自從十萬年前,天界第一仙門上元宗全門神隱後,此地便是個籠罩不詳陰影的死地。加之此處煞氣籠罩,尋常神獸都不會靠近,更莫說普通的神仙。
但此時正有一青衫男子走在山中。
長靳沿著舊時熟悉的古道慢慢往寒潭走去,密林間入目滿是殘枝斷葉,甚至有兩人合抱的大樹被劈為兩截。
他眉頭微皺。
四顧環視,到處都是劍氣肆虐過的痕跡。好好的心歡林,被砍成了這樣。
造孽。
他確定今日要找的那女人肯定常在此處活動。
其實關於她的事情,他本不想插手。
但奈何百年前天帝親自拜訪上元宗,托師父出麵請他幫忙。
天帝那時候的原話說得直白。
“千夙丫頭道心不精,這麼多年修為連個地仙都不如,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到處尋仇。近來不服管教的勢頭愈演愈烈,朕很是頭疼。還請上元宗出山,收她為徒好好教育。”
他本想拒絕,誰知自己那老頑童師父看熱鬨不嫌事大,連連說這是他大徒兒應該做的,一句話便將他賣了個乾淨。
以是他推脫不成,在兩個老東西的監視之下算了一卦,得了個行事的良辰吉日,天帝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他這吉日一等就是百年。
今日他便是專程來將她帶回師門的。
*
長靳環視了一圈四周高聳的古老山峰,掐指算了一算,時數和百年前那一卦倒是對上了。
此時,此地,必遇正主。
他閉目長吸一口氣,心肺間的清潤涼意一如從前。
流波山,當初因為她而離開,如今又因為她回來。也不知這次收她入宗門,是福還是禍。
說時遲那時快,他剛剛感應到遠處來人,就有一股霸道淩厲的劍氣以閃電之勢劈來。
一股妖氣幾乎與那劍氣同時席卷山穀。
幾丈外一顆古樹攔腰倒地,蒼勁的木芯斷口平整,隻有少許樹皮的深褐色碎片崩起。
他微一皺眉,看著那女子穩穩落在他幾步外。
女子頭發高高束起,發冠在光照下晃著銀光。一身無袖高開叉的紅色比甲掩著高挑曼妙的軀體,上下半身都穿著泛著銀光的鎧甲,光滑纖細的肩臂兩側套著銅製蛇紋肩吞,腳踩暗紋長靴。
端的是好一個虎虎生威。
長靳心下已經確認了來人身份。
一個周身妖氣張狂的女子。
穿著絕不是女仙的服製。
除了那個天帝自己都收拾不了的麻煩,還能是誰?
這就是當年他親自帶回來的白木妖族遺孤,現如今天界臭名昭著的天將千夙。
千夙落地後眸中透出殺氣,死死盯著這個不速之客,語氣冰冷質問道:“闖我流波,找死?”
她心裡憤憤,今日已經在天帝那吃了閉門羹,若剛才收手不及要了這人命去,怕是又要平白無故加重刑罰。
長靳微眯著眼,開口糾正。
“其一,流波地界不屬於你。”
他頓了頓,便準備開門見山說出來意。
“其二,天帝命你……”
“滾!”
他剛準備說天帝命她拜入上元宗潛心修煉,便被一聲怒吼直接打斷。
長靳瞳孔一縮,萬沒想到這女人平日裡就敢這樣放肆。
這般性子,當初就不應該救她回來。
這邊千夙聽他開頭一說天帝就抑不住滿腔怒火。
自己剛剛在洪元殿前跪了兩天,這老家夥不僅不見她,還讓人傳話罰她閉關一百年,不然彆想再提要回兵權的事。
伏低做小不成,她憋了一肚子氣。
起身時手裡劍柄將殿前那塊跪了兩天的玉磚杵了個稀碎,然後便直奔平日練劍的流波山撒氣。
現在她看著那張嘴閉嘴天帝,麵色陰沉的家夥,隻道現在是連撒個氣那老家夥都要派人來管她。
她心裡罵著,手上一把血跡斑斑的長劍憑空出現,迅如疾風,刀刃穩穩停在他脖子一厘之處。
她憤然開口道:“滾回去告訴他,我的事他少管!鬼柳星張四部天兵都是老子的人!我要兵權,你們攔不住!”
長靳能感覺到那利刃傳來的涼意和陳年血鏽的氣味。
他冷靜審視著現在的狀況。
看來是不太能按計劃將她帶回去。
出門前他聽著師弟們四處搜羅來的八卦,傳言他要去收拾的千夙天將在天界暴戾成性,以妖身執掌四部天兵,對下獨斷妄為,對上奸猾諂媚,他還不信。
可現在利刃真真實實架在脖間,他不得不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實在想不明白,天帝是怎麼將當年那個滿身血汙的女童養成現在這個驕橫跋扈的樣子。
他硬頂著劍,半步不退,語氣沉了下來:“天帝收留你在身邊養大,你就是這樣報答天界的?”
千夙已然被他激怒,自從她帶兵滅了玄明妖都,屠戮百萬生靈之後,就再也沒人敢這樣當她的麵教訓她。
她狠狠盯著他,手上力道加重了幾分,“你又是個什麼東西,敢這樣對本將說話!”
“千夙天將,我勸你彆太目中無人。”長靳微微咬牙,耐著性子警告道。
千夙久未被嗆聲,眼前被這莫名其妙出現的人教訓,氣得笑起來了。
“我說,你,算,個,什,麼,東,西……”
她麵容妖豔,毫不掩飾眼底的狠毒,一字一頓盯著他重複的道。
“天帝說得不錯,這性子,是該管教管教。”
長靳看她一副潑皮樣子,氣得發笑。
當年她身陷絕境獨木難支時那一身倔強讓他動了惻隱之心,帶回天界被天帝搶去養了幾萬年,反而養廢成了這麼個東西!
“管教?”千夙陰惻輕笑兩聲,“我看你是五行缺教訓。”
她話音未落,他脖間的長劍便帶著不見血不罷休的勢頭猛然一刺。
也幸好他早有準備,半步偏過緊接著退了一步拉開距離。
千夙失手,接連發難,青紫妖風從四麵卷來,卷起沙石和斷枝瞬間迷了他的眼。
長靳猛然打開周身氣澤,使出少許功力就將她妖風壓下。
隻可惜他對上的是個修為連地仙都不如的千夙。
她自然無法察覺麵前這個人放出的氣澤不過九牛一毛,隻覺這人修為與她差不了多少。
她微一眯眼,手中長劍就欲祭出殺招。
她手中劍影並非實體,忽然幻化為十把隱隱赤紅的利刃,齊刷刷往他那處飛去。
“雕蟲小技。”長靳看她攻勢,對她的深淺已經了然於心。
她是妖,仙骨未成,修為很淺,所以鬥法她遠遠比不上普通的仙者。
但她一身殺名皆成於兵劍之間。
論劍法,天界無人能出其右。
論掌兵,她是唯一一個鑽研法陣大有所成,百戰百勝之人。
所以她隻要有劍,普通仙者憑借法術也沒有勝她的把握。
長靳這邊滿腹思忖,那邊眼花繚亂的劍影已經飛到了他跟前。
泛著銀光的青色袖口在移步閃躲間不慎被劃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