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將手機拿到麵前,疑惑地看了眼,又放回耳側,“媽?”
“啊?”對麵一窒,似乎才回過神,“哦,學弟啊,學弟好,學弟好。”
“您在說什麼?”安樂好笑地打斷,“反正我現在沒事,你和我爸慢慢往回走,彆著急,到家後我再和你們解釋。”
“行行行,那我不打擾你倆了嗷,拜拜——嘟——”
安樂:“……”
有生之年居然能等到高美麗同誌主動且迅速掛電話,今天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嗎。
“阿姨他們回來了?”
安樂轉向旁邊的男人,點點頭,“在路上了。”
“臉還沒好。”夏知禮輕眯了下眼,抬起下巴示意她,“多坐一會兒吧。”
“……好。”
雖然在路上,但不知是路程太遠,還是安樂說完不著急後高美麗就真的不急了,他們到家時已經接近了傍晚。
安樂窩在夏知禮家的沙發上,等得昏昏欲睡。
聽到樓道裡的開門聲,安樂打醒瞌睡,匆匆起身跑到門前。
從貓眼看了一眼,她推開門。
“爸,媽。”
夫妻倆正低聲說著什麼,身形一頓,緩緩側過身。
安樂隻穿了件內搭高領毛衫,開門的一瞬,冷空氣吹進來凍得她一哆嗦,身後立刻披上一件大衣。
她愣了下,轉回頭。
夏知禮站在她身後,無奈低笑了聲:“怎麼那麼著急,叔叔阿姨又跑不了。”
男人極具優勢的身高將她完全罩在他投下的陰影裡,剛剛他為了給她披上外衣走得近些,此時她的背幾乎是貼在他胸前的。驀地回頭,鼻尖差點觸碰到他,一陣淡淡的煙草香繞進鼻息。
安樂收回眼,攏了攏衣領,將微紅的臉頰埋進去,“謝謝。”
她的聲音極輕。
“學姐跟我太客氣了。”
夏知禮嘴角一勾,目光落向對麵石化在家門口的夫婦,禮貌問好:“叔叔阿姨好,我是安學姐的學弟,夏知禮。”
沉穩的聲線在樓梯間漾開,清冽又好聽。
-
安樂終於在晚飯前進了家門。
但迎接她的是爸媽審犯人一樣的“凶光”。
“……”
她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嗎?
“他是誰?”安定國先開口。
“我學弟呀。”安樂不以為然地回他,“不是在電話裡說了嗎,我媽沒告訴您?”
“隻是學弟?”高美麗接過話茬。
“……”
她總算知道老媽之前匆忙掛掉電話時那句“不打擾你倆”中暗含的深意。
安樂無奈:“隻是學弟。”
她甚至都不記得是哪個學校的學弟。
“就、沒可能有什麼進一步的發展?”
“媽——”安樂歎了口氣,決定不再糾結這個話題,“你倆回來就為了問我這個?”
“哦,對。”高美麗終於想起他們匆忙趕回來的原因,她皺起眉,“你奶是不是又說了什麼惹你不高興了?”
不得不說,知女莫若母,知婆莫若媳。每次她和老太太之間發生摩擦,老媽總能精準猜中。
安樂將前因後果大致講了一遍,隻是隱去了自己挨得那一巴掌。
那家人肯定也不會告訴他們,隻會念著她的不好。
以高美麗同誌的脾氣,要是知道她被打了,非得拎著菜刀找上門不可,這點她毫不懷疑。
聽完她的講述,高美麗瞥了丈夫一眼,冷哼:“看看吧,那就是你家那幫親戚,這一路把樂樂埋汰的簡直不是人,他們自己倒是摘得乾淨,清高得很。”
安定國皺了皺眉,明顯也有些不高興。
到底是他女兒,家裡也就這一個孩子,他怎麼可能不疼。
足足沉默了一分鐘,他長出了口氣,“你奶確實說的有些過了,但你這斷絕關係也過了。她畢竟是你奶,不是旁人,血緣關係這種事是割不掉的。你是晚輩,給她個台階下就過去了。”
“晚輩……”安樂垂著的腦袋抬起來,看向父親的眼光微涼,“晚輩也是人啊,晚輩就能隨便侮辱嗎?隻要反抗就是不孝,就得去給她道歉?”
“……”
“爸,我很少跟您交心說過什麼。”安樂輕眨著眼,精致秀氣的五官被她繃得有些緊,語氣卻很平靜,“您口中,這位畢竟是我奶奶的人,她真的疼我嗎?我記得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您和我媽剛下崗不久,家裡條件困難,我連買本買筆的錢都舍不得花。您好麵子,不願出去借錢,我媽隻好硬著頭皮去找我奶,被數落了一通後還是沒借到。”
“……那時候你奶家條件也一般,你爺活著時也生著病,得用錢。”
“是啊,可她轉身就給我堂弟買了一堆玩具。那時候的錢多實在,幾百塊的玩具,夠我買多少本和筆的,我都數不清。”
吸了吸鼻子,安樂輕嗤了聲,“不過我明白,沒有人有義務對你好,即便是親人。所以他們對我一般,我對他們也敬而遠之。這種不近不遠的關係我覺得就挺好了,可後來咱們家條件一點點好起來,奶奶就幫著叔叔嬸嬸找我們借錢,”
“那錢——”
“我知道您想說他們打欠條了,可那些錢就算放銀行裡,每年還有利息呢。行,他們是親戚,不要就不要。但他們年年借,年年不還,咱家的欠條都快堆成山了,您又在欠條之外填補他們多少呢。我看叔叔嬸嬸他們吃的穿的比您和我媽都好,住著樓房,開著好車,還總跟您哭窮。”
“還有去年過年,我忙著畢業找工作忙得焦頭爛額。奶奶卻突然跟我說我的學曆高,工資也高,讓我幫著填補堂弟的生活費。彆說是堂弟,就算是親弟,我也沒有義務養他。”
“爸,我們當他們是親人,他們真的把我們當親人了嗎?”
“你還小——”
“我不小了。”安樂抬眼望著他,神色平淡,像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家常,“這個借口不管用了。小時候我總不理解您和媽為什麼總為了錢吵架,現在我理解了,卻覺得無解。”
歎了口氣,她起身,“這些話希望您能好好想想,晚飯我不想吃了,你們倆隨便吧。”
房間門關上,安樂靠著門緩緩坐下。
漆黑的空間,隻有窗戶透進些許外麵燈火的光亮。耳邊圍繞著路上急切的笛鳴,淚水靜靜滴落。
房間外,高美麗抽出紙巾擦了擦眼睛,轉身進了廚房。
隻留下安定國沉默地坐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