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輕輕搖頭，除此之外，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她知道自己現在拒絕是最好的選擇，然後迅速離開。那之後呢，回到家，回到公司，他們依舊要見麵，到那時她又該怎麼麵對。

而且……

目光向下，落在他失落又小心試探的可憐模樣上，心裡那股不忍愈發強烈。

她可以對任何陌生人說出拒絕的話，半生不熟的人硬著頭皮也能做，卻唯獨對他張不開嘴。

原來曾經所有自以為的錯覺都是真相。

那她呢？

掀開所有掩蓋在上的驚慌失措，剩下的，埋藏深處的，竟是一份歡喜。

真卑劣啊。明明無法回應他，卻還惦記他。

她現在除了搖頭什麼都做不了，更無法回答他。

視野逐漸被氤氳的水汽模糊掉，隻餘下影影綽綽的身形。

瞳仁驟然縮緊，夏知禮掀開被子起身站到床邊，一把按住她的肩，眼裡有些慌亂和無措：“學姐，彆哭。”

像是映照他這話來一樣，話音剛落，一滴眼淚頓時從眼角掉了下來，砸在夏知禮心上，疼得他倒吸一口氣。

“我錯了，我不該說這些。”夏知禮慌亂去擦她的淚，卻是越擦越多。

他有想過後果，她會拒絕，會生氣，甚至要和他一刀兩斷，唯獨沒猜中眼下的情形。

安樂一動不動，眼淚卻像雨一樣連綿落下。

無聲的流淚最為致命。

難以抑製的躁戾自心底上騰，充斥著四肢百骸。

夏知禮後悔了。

他不該自私地將一切都告訴她，他明明知道她對這種事格外抗拒，卻還是將情感宣泄出來，試圖將她拉入這深淵，與他共同沉淪。

安樂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哭，隻要她想，她是可以拒絕的，他說出來時就已經給了她拒絕的機會。

可她說不出口。

她喜歡他，可又不敢喜歡他。

兩種矛盾的情感在心裡掙紮著，攪得她胸口又悶又疼，好像所有情緒都在裡麵亂竄，終於找到流淚這一突破口。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夏知禮將安樂抱緊懷裡，一邊安慰一邊反複念叨著對不起。

不知過了多久，安樂的情緒才終於穩定下來。

“地上涼。”這次，輪到她啞著嗓勸他，“彆光腳站著。”

感覺她在試圖站起來，夏知禮鬆開環著的手，定定望著她通紅的眼圈。在她也望過來時，他忽然又垂下腦袋，像等待宣布審判結果一樣，唯有聽命。

“你值得更好的人。”胸口絲絲拉拉的疼，安樂的聲音卻十分平靜，“喜歡我，你會後悔的。”

她盯著兩人挨得極近的趾尖，終有一天，他們會分隔很遠。

她天生就不是一個擅長與人親近的人，任何關係在她這裡都無法維持長久，一場注定悲劇的付出是沒有意義的。

她撩開眼，染著水澤的雙眸試圖用冰冷掩飾裡麵藏著的痛苦，“因為我沒辦法付出同等的喜歡。”

“我不在乎，隻要我喜歡你就好。”

安樂愣了一下，彆開眼，“這對你不公平。”

“感情裡沒有絕對的公平。”夏知禮收緊雙手，牢牢扣住她的肩，“它不是交易，而是愛護、幫助和順服，不需要計較公平。”

“……”安樂無話辯白。

喉結輕滾，夏知禮小心翼翼地開口：“我知道學姐有很多顧慮，人生沒有走到儘頭，誰都無法保證未來會發生什麼。我不會向你做那些虛無縹緲的保證，隻一點，給我三個月的時間，我們試著交往三個月，不是在叔叔阿姨麵前假扮情侶，而是真正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去相處。如果三個月後學姐還是對我和我們的關係沒信心，我會放手。好不好？”

最後這三個字，幾乎是在懇求。

安樂望著他希冀的黑眸，眼前忽然出現回老家這邊路上拋錨那次，也是這雙漆黑的眼，卻綴滿細碎的星光。

那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笑容。

而現在……

抬手撫平他攢緊的眉心，她閉上眼，輕輕點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