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鼻尖泛起一陣酸意，眼睛乾澀地眨了幾下，繼而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

牆上的掛鐘一圈圈地走著，時間的流逝在黑夜的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模糊。明明腦海裡一片混亂，時分秒針走動的滴答聲卻依然透過耳朵，傳入大腦，像是被強行輸入什麼指令一般。

程啟鋒的雙手不聽使喚地顫抖，不斷流落的冷汗已將他的衣服濕透，他終是不受控地再次點開了那個刺眼的圖標。

此時的他們在網絡世界裡的熱度仍舊絲毫未減，以致於他還未來得及點擊最新話題，就已被係統強行推送了他最想看的內容。

他倒吸一口氣，夏季的風穿過縫隙吹進房間，明明是溫熱的，卻在觸及黏膩的皮膚後讓他感到陣陣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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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張玥檸知道，該來的總會來，回到上海她也必定會經曆一場血雨腥風。

隻是她萬萬沒想到，一切會來得這麼快。

方瑩到機場接她，提前給她發了消息讓她一定記得走VIP通道，可下了飛機後張玥檸的手機忘了開機，從不願把自己當成一個明星的她還是下意識地走向了常規出口。

意料之中的是，她戴著墨鏡低頭剛過出站口，突然感到眼前陣陣發黑，幾秒鐘後更是完全被擋住了視線。

她這才緩緩抬起頭，隻見圍欄外烏泱泱地圍了許多人，來自四麵八方的記者很快已將她的去路圍堵到水泄不通，幾百個手機和攝像頭，閃光燈甚至穿過墨鏡刺激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整個世界被分割成了支離破碎的模樣。

見到如此場景後的機場保安儘職儘責地用身體圍成了人牆，熟練地為張玥檸開辟出一條“血路”，得到風聲的方瑩也很快從後方的VIP通道趕了過來，她使出渾身解數穿過人群，艱難摸索著擠到了張玥檸身邊，幫她攔截住隨時可能失控並一擁而上的記者。

實話說，張玥檸已經沒有半分力氣，事物脫離掌控的感覺讓她終日惶惶不安，她盤著十二萬分的精神和這場莫須有的雞飛狗跳事件已經周旋了數天之久。儘管理性的她清楚地知道回來後自己獨自一人將要麵對什麼，且需要麵對的事情一個都逃不掉，可此時來自周圍亂糟糟的炮轟還是讓她亂了心神。

她在洶湧的人潮中步履維艱，幾乎喘不上氣，耳畔響起的是一句又一句錐心刺骨的話語。

“張女士，這次您隻身回到上海，是不是證明您和程先生的婚姻關係即將結束？”

“傳言程先生和知名主持人丁妍小姐的曖昧關係已經保持了很長一段時間，請問這件事是否屬實，您又是否知情呢？”

“您和韓先生的舊情複燃是您真實的情感所向，還是出於您對程先生事件的報複？”

“有網友透露您當初和韓先生的感情很好，之後是因為程先生橫刀奪愛才導致你們二位分手，請問事實是不是如此呢？”

“對於大眾眼中的您夫妻二人貌合神離、雙雙出軌這件事，您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張女士，您作為國乒隊多年的職業和形象標杆，如今發生這種事，您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麼，國家隊後續的態度是什麼樣的，可以透露下嗎？”

“聽說國家隊此次已將您排除在世錦賽的集訓名單之外，請問您現在的心情如何？”

“有小道消息說您和程先生如今的婚姻關係已經岌岌可危，甚至早就已經是逢場作戲同床異夢的表麵夫妻了，對此您是怎麼看的呢？”

張玥檸在聽到這句話後終於停下了腳步，她望向提出這個問題的女生記者，極其冷靜地摘下了墨鏡。

人群裡的那個女生無端從張玥檸的眼睛裡感受到了陣陣寒氣，她不禁心虛地戰栗幾分，隻見張玥檸麵不改色地朝她冷笑一聲：“怎麼看？用眼睛看。”

當事人終於發聲，那一刻時間靜止，周遭仿佛連空氣都凝結，所有人都被震懾住一時噤了聲，隻剩下不斷“哢嚓”的快門聲愈加響亮突兀。

其實在說完這句話後，張玥檸的思緒是空白的，甚至還未去思考下一句該接什麼話。然而在這樣的危急時刻，她依然秉承了自己一貫迅疾果斷的作風，動作永遠快於大腦。

隻見張玥檸麵色蒼白毫無情緒地繼續說道：“你都說了是小道消息，還來問我這種廢話，作為記者你的專業素養在哪裡？還有你們口中的什麼表麵夫妻，逢場作戲，貌合神離，這些詞兒都挺新鮮，我頭一回聽說，看來還真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我和我老公的感情狀況，真是無稽之談。”

“在此我隻想最後說一次，我們的感情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都不存在任何問題。謝謝各位關心，我相信謠言止於智者，如果後續再有人繼續造謠生事，我將會申請法律介入。”

世乒賽當前，為了不再給國家隊造成麻煩，張玥檸咬牙強壓下怒火，簡明扼要地帶過所有。說完，她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刻不容緩地想要逃離這是非之地。

之後在方瑩的陪伴和後方保安的攔截下，她總算平穩安全地走出了機場。

學院安排的車已在門外等候多時，張玥檸坐上車後便鬆了口氣，雙眼微閉著將頭重重地倚在了後座的靠墊上，整個人像是突然被卸了力，看上去所有的神經都驀地鬆弛了下來。

這種狀態大約持續了十分鐘之久，她也始終未發一言。

“檸姐...”方瑩察言觀色半晌，實在憋不住才緩緩開口：“你...”

“沒關係，我沒事。”張玥檸儼然知道方瑩要問什麼。她心裡的疲憊與恐慌尚未散去，仍不斷回想著剛才的一幕，沒想到這種自己最不擅長的事，如今處理起來倒也行雲流水，不留餘地。

難道退役這些年，自己的長進就在於此嗎？她自嘲地笑了笑。

張玥檸的手機被方瑩捏在手裡，此時剛好有電話進來，看著她聞聲後毫無反應的模樣，方瑩便沒多問，直接點了接聽。

“宋院長...嗯，我們出機場了，現在在車裡。”方瑩把電話從耳朵上取下，摁了免提。

宋正海在電話那頭帶著焦心的語氣：“聽說媒體已經堵到了機場？”

“是啊，完全沒想到...”方瑩觀察著張玥檸，見她依舊疲累得不肯睜眼，繼續無奈地說，“聲勢浩大，問題尖銳又離譜，簡直太可怕了。”

“怎麼回事，不是說了走VIP通道嗎？”

聽到這裡，張玥檸總算睜眼清了清嗓子，伸手把電話接過，隨即強撐解釋道：“抱歉院長，是我忘了開機，沒看到瑩瑩提前給我發的消息，我自己也沒想到這一茬。”

宋正海在電話那端頓了一瞬，歎了口氣說：“先回來再說吧，記得走後門，我猜正門那裡也會有記者蹲守。如果有什麼搞不定的，給我打電話。”

“好的，知道了。”

剛掛斷電話，張玥檸和方瑩的手機上便緊跟著跳出了多條消息彈窗，微博上張玥檸剛剛在機場接受采訪的視頻和三兩個相關話題，毫無疑問地又一次占據了最新熱搜榜首位。

綜合幾個關鍵詞，總結出的核心內容為：張玥檸獨自一人回到上海，與程啟鋒在如此特殊時期再次分居兩地，疑似感情生變，也恰巧讓所有的傳言緋聞都得到了證實。

新聞的特點有很多，但現在看起來，這些狗仔純屬隻在意所謂的時效性，各大平台搶占先機最為重要，敬業的他們也是真真地把這一點做到了極致。

除此之外，不管是真實性還是準確性，在他們眼裡都完全不值一提。

“檸姐，又...又上熱搜了...”

重新往後又靠了靠，張玥檸蒼白的語氣中透著幾分了然：“我猜到了。”

“真沒想到，這網絡發達以後會這麼可怕，想想咱以前那時候多好...”方瑩伸出手，如往常一樣安慰般輕拍著她的背。

張玥檸低下頭，將跳出的所有新聞彈窗和各種不知名的消息一一關閉，麻木地將手機重新開啟了飛行模式。

望著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致，她淡淡答道：“可惜，時光永遠不會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