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這種狀態讓他難受,讓他煎熬,讓他坐立難安,心緒不寧。
殘酷犀利的言論,荒謬失控的形勢,所有的碎片構織成起起落落的情緒,生成大片的藤蔓將他纏繞,將他束縛,寸步難行更無處可逃。大腦更是像被利器盾擊,迷糊眩暈到根本做不了身體的主。
想到自己剛剛發出去的話,他拿起手機剛剛解鎖屏幕,吳赫上前瞄了一眼,不由分說便搶過去關了機。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能預料到的是惡評和罵戰必定會升級,我勸你還是彆看了,至少今晚讓自己冷靜冷靜,彆再給自己添堵了行嗎?”吳赫擔憂著道。
“你們也覺得我不該發那句話是吧,我現在親手把事情變得更複雜了,你們是來替國家隊質問我的麼,還是說,就連你們也要來笑話和嘲諷我一兩句?”
程啟鋒晃著腦袋勾了勾嘴角笑了一下,那苦澀的笑意裡竟還夾雜著些許無畏和隨意。
這一番不分青紅皂白的癲狂話語,讓孟霖一聽就炸了,他衝上前指著茶幾上的兩個空的啤酒罐,怒道:“程啟鋒,你隻是喝酒了,不是吃錯藥了,就這倆小罐酒還不至於讓你撒酒瘋,彆他媽在這給我胡言亂語!”
這高亢的一嗓子讓程啟鋒艱難地抬頭,像鏡頭對焦似的眨了兩下眼,似乎一下嚴肅了幾分。
“瘋子,我們是兄弟,你的心情我們自然能理解,”吳赫嘗試緩和氣氛,耐心分析道,“可你確實不該這麼做,你有沒有想過後果,你推翻了老張的話,就無疑是坐實了她和韓駿的謠言,你知道嗎?”
“我知道。”程啟鋒淡淡道,一副心下了然的模樣。
“你知道還這麼乾?”身旁的兩人對視一眼,幾乎異口同聲,然後又看向程啟鋒,滿臉黑線。
他們一度覺得眼前的“瘋子”是真的瘋了。
程啟鋒微微閉起眼睛,表情凝重地又往沙發上靠去,喉結不斷上下滾動,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我這麼說有問題麼,我不過是實事求是而已,連我自己都不知情的事又能給網友什麼交代?我現在就想安心集訓,不想再被打擾了可以嗎?”
“現在鬨得這麼凶,你讓老張怎麼麵對,你想過你這是在把她一個人往風口浪尖上推嗎?”吳赫不可置信,他再度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那她呢,她做的就對了?”程啟鋒的神經像是一寸寸被扯開,終於按捺不住爆發,“她跟韓駿多次私下見麵並且還收了那條項鏈,在我們的關係遭到質疑和諷刺的時候她就這麼一聲不響地離開了,她有考慮過我的處境和感受嗎?”
吳赫繼續好奇追問:“項鏈的事你有沒有問過她,還是僅僅隻憑網上的一麵之詞?”
“她接受已經是事實,除此之外我沒必要再聽其他任何多餘的解釋。”
“你...”孟霖使勁晃著他的肩膀,“整件事和聖唐廣告有關係,你們從一開始不就知道了嗎?要不是這個時候領導們攔著不讓查下去,現在也早該有個結果了。明知道有人故意設計還這麼入戲,瘋子你清醒一點行不行?”
“可他們是不會連韓駿要做什麼都能一清二楚的,”程啟鋒的聲音從崩潰重回冰冷,他的反駁也不帶任何情緒,“他們倆之間如果真的那麼清白,又怎麼會讓有心之人拍到?”
“程啟鋒,我認識你這麼多年,才發現你竟然連一點辨彆是非的能力都沒有!什麼張玥檸和韓駿舊情複燃,全是他媽扯淡!”
孟霖一時氣急敗壞,就連勸說的語言都變得貧瘠,他煩躁地在桌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根煙,點燃,隔了幾秒後繼續劈頭蓋臉一頓罵:“現在我就把話給你撂這,老張要是能背叛你,這概率簡直比你拉屎掉茅坑裡的概率還要低!
“瘋子,你想想,如果他倆真有感情,當年早就該結婚了,還能有你啥事?”吳赫語氣同樣急切,又把孟霖原先的觀點強調了一遍,“你過往幾年那麼好使的腦子哪兒去了,難道都被最近這些破事給整壞了嗎?”
程啟鋒沒再吭聲,隻是低頭聽著,麵色蒼白如紙,嘴角有微微地抽搐。
被人痛罵一頓好像是可以紓解心口的那一團亂麻的,隨著孟霖和吳赫倆人到來以後的聒噪,他起初壓抑到窒息又無所適從的心緒得以緩解了不少。
要問程啟鋒到底為什麼這麼做,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氣她此前不明原因的欺騙,他氣她如今扔下他不管不顧地離開,他氣她在乎的東西永遠都不是他,他氣她為什麼那麼自私隻在意自己的感受和自尊。
這兩個人如同一場博弈,驕傲的他們誰都不想先輸,他們的心態完全就像曾經站在賽場上麵對爭議球和不公的判罰一般,極力想要碾壓對方,想要跟對方爭出個對錯,對彼此遭受的委屈和心痛全然不顧,然後眼看著對方在自己麵前心碎落敗。
這場博弈,他們都堅持著與對方不分伯仲,勢均力敵,好像隻有這樣才能長此以往地相依相惜。他們都討厭這種失控的感覺,卻又心靈相通地深陷於此不可自拔。
於是,她賭氣地離開北京,離開他身邊,將他的感受棄之不顧,也欲將自己藏進真空內,兩耳不聞窗外事,不去顧及接下來他還要麵對怎樣的風波,堅持讓彼此冷靜。
而他也彆無他選,一句看似不痛不癢含糊其辭的話在網絡中再次掀起軒然大波,被所有的是非和謠言蒙蔽雙眼後,他也將她推進了輿論的泥潭裡。
明明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明明都愛彼此如生命,但此刻的他們卻仿佛兩個敵對的仇人,急於想要與現實決斷,親手將對方置於不仁不義的境地,公然站到了彼此的對立麵。
在彼此的身上,他們都透支了太多不清醒。
程啟鋒拿過手機,重新按下開機鍵,吳赫想阻攔卻沒來得及,憂心地看著他:“你還開機要做什麼,還嫌不夠亂?”
“她說不定會給我打電話呢?”程啟鋒麵向吳赫,笑得像個頑劣的小孩,“你們說,我這句話一發,她會不會來找我理論?我們剛好也能有個機會,把所有的心裡話都發泄出來...”
孟霖冷聲截斷:“你想什麼呢,你省省吧,難道你第一天認識她嗎?她手機早就關機了好不好?”
程啟鋒的嘴角繼續玩味地扯起,他笑自己幼稚,也愈加看不懂魔怔的自己。
他沒有耐心再等,隨即站起身,主動將她的電話撥了出去。直到對麵傳來冷冰冰的機械女聲,所有的話如鯁在喉。程啟鋒的手懸在半空中約莫五秒時間,最終還是落下,將手機拍在了桌上。
眼見他再次陷入沉默,兩人都以為他能就此安生,可誰知他下一秒就抓起了手機往遠處的門上狠狠砸去,再將桌上的一堆A4紙接連揉成了團,泄憤般地往地上甩。
“你搞什麼,拜托你冷靜點!”
“操,程啟鋒,你是個運動員,心理素質和承受能力就這麼點嗎?彆他媽發瘋了行不行?”
慌亂間兩人上前將一度失控的人攔住,程啟鋒隻覺得渾身上下都在戰栗,突然一瞬間的燥熱,幾秒後他火急火燎地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杯水,但他慌得手抖,剛接好水的杯子沒拿穩掉了下來。
看著地上一灘水和滿地的玻璃碎渣,他垂著頭,感到一陣頭痛欲裂,乾澀的眼睛裡終有熱流開始湧動。
吳赫把他拉到沙發上安穩坐下,孟霖去門口撿起他的手機一看,手機屏幕已然沿著對角線撕開一條巨大裂紋,刺眼的猙獰,像是不堪本次事件的重負,急切地宣告了自己即將退出曆史舞台的命運。
孟霖忍不住自言自語道:“好家夥,這下可徹底安靜了。”
程啟鋒跌坐在沙發上,將臉埋進手掌裡。吳赫一邊安慰著他什麼都彆再想,一邊發消息向方瑩打聽著張玥檸的情況。
片刻之後,吳赫眼神黯淡地看著程啟鋒,“瘋子,老張和方瑩她們去法國的行程提前了,明晚的航班飛波爾多。”
程啟鋒模糊著視線抬起頭,他狂躁的內心終於和他的手機一樣慢慢冷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