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霜霽知道瑉良鎮的動靜會陸續引來更多視線,無論人族還是妖族,對她和白玦來說都可能成為威脅,因此她沒多猶豫,化真身後施術隱去身形,馱著白玦直飛向清川寒潭。
她一直記得白玦前世叮囑她的話,記得小心保護好自己的身份。
若不是為壓製鬼車,她不會輕易現出真身抗衡。
回清川寒潭的路上,白玦曾在昏沉中恢複過些微意識。
心口持續不斷向全身輸送著清爽涼意,似乎有股力量在穩定著他的傷勢。
身下是冰冷的巨鱗,他能感覺自己在被什麼大妖馱著穿雲透霧,內心卻非常平靜。
一直以來,他隻是覺得寧霜霽不同尋常,如今知她身份,反倒有種撥雲現日的了然感。
再睜眼時,他已安穩躺在一張床上。
他看不清寧霜霽的臉,視線所及像是全沉在渾濁水下似的,迷蒙一片,隻能從她青色衣衫上暈開的紅痕判斷出她也受了傷。
白玦很擔心,張嘴想問她情況,可隻能驅使唇瓣輕動,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再次昏睡過去前,他似乎見到寧霜霽捏著根青色的物件敷上他的傷口。
寧霜霽將沾了自己血滴的青鳥羽貼上他胸口傷處,果然青鳥羽很快便化作一束青光融進去。
白玦的痛感像是隨之減輕,昏迷中仍時刻緊皺的眉心總算舒緩開來。
見效果不錯,寧霜霽又快速貼了幾根在他身上各處重傷位置。
待青鳥羽儘數融入白玦體內後,他傷勢有所好轉,分出的龍息亦不再需要從寧霜霽身上抽取靈力保他性命,寧霜霽能明顯感覺到顫動的龍息逐漸平靜下來。
她緊提了一路的心才終於落回原處。
精神一鬆,傷處痛感也像是巨浪般瞬間淹沒她的意識。
……
白玦再清醒時已是第二天傍晚。
淺粉色的微光透過竹屋中被短枝半撐著的小窗灑進來,隻將周圍一切照出個模糊虛影,他偏頭掃視一圈,沒看到寧霜霽,忽然有些失落。
他起身坐到床邊,腳下不經意間踢到個柔軟的東西,低頭一看發現竟是躺倒在地上的寧霜霽。
再顧不得身上還未好全的傷痛,白玦立刻翻身下去將她抱了起來。
寧霜霽已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身上肌膚皆是冰涼的,白玦將她放到床上,蓋被子時手指輕動間蹭到衣服上一片冰冷濕潤的痕跡,登時動作一頓。
他緩緩掀開被子,在越來越昏暗的光線下身手一探,果然在她腰腹衣衫上觸到大片濡濕,抬手時還能嗅到濃重血腥氣。
白玦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但既然是寧霜霽選擇帶他來的地方,定然是安全的,他便強提著力氣直衝出去,打算找人來替寧霜霽看看傷勢。
可無論他怎麼喊,都無人回應。
一片死寂中,突然響起幾聲清脆鳥鳴,白玦循聲望去,隻見黃昏浮光下一隻小青鳥正站在顆枯樹上直勾勾瞧著他。
這枯樹不知為何,枝丫各處幾乎纏滿刺荊,唯中間一小節樹杈處空著,而小青鳥便正站在那安全的地方。
白玦冷不丁記起小時候寧霜霽曾教過他的話,前因後果聯係起來後,竟頗為神奇地在小青鳥眼中看到些“耀武揚威”的得意情緒來。
——霜霽借刺荊趕的小青鳥該不會就是這隻吧?
回憶太過美好,白玦不自覺深陷其中,卻很快回神。
此處無他人在,情勢急迫下顧不得男女之防,白玦正打算掉頭回去為寧霜霽治傷,又忽聽小青鳥嘰喳叫了兩聲,隨後直接飛下枯樹落在他麵前。
像是在擋他去路。
白玦皺了皺眉,正要繞過去,可那小青鳥也倔強地朝前蹦了兩步,再次擋住他。
白玦腦中陡然閃過昏迷前的記憶,寧霜霽手中捏著的那跟青色物什亦漸漸同小青鳥身上羽毛相重合。
他猛地蹲下身湊近小青鳥問:“你是不是有辦法救她?”
小青鳥微一偏頭,用喙順了順身上青羽。
白玦不太明白它的意思,試著探出手要去摸它羽毛,卻被它靈巧避開。
外頭光線比竹屋中好上許多,借著晦暗天光,白玦細心地察覺到它喙尖上沾染著紅色血痕,在滿身青羽中顯得格外突兀。
“要血嗎?”白玦瞬間有了猜測,攥著手臂淺傷,硬將本有愈合跡象的傷口再次撕裂,擠出一股血流,凝在指尖遞向小青鳥。
他聽說過妖族可以人血為用助長靈力。
雖剛經曆過被眾妖圍困的慘劇,但他一直記得爹娘的教導,不會以偏概全,因一事而恨一族,因此此番行為誠心實意,倒並無半分憎惡無奈。
小青鳥抬頭同他對視片刻後低頭啄飲兩滴血,隨後像是交換似的,自顧自從身上拔下好幾根毛,整齊排列在白玦麵前。
白玦知道自己找對了方法,撿起羽毛道謝後正要起身,卻又被攔下來。
小青鳥似乎很受不了他急慌慌的狀態,叫聲中都多了些無奈。
它硬從白玦手心中抽回根羽毛,叼著飛起在他指尖殘血處碰了下。
隻見羽毛沾染上血色的同時,以沾血位置為中心蕩開一道金光,隨後血色逐漸浸潤入羽毛中,像是被羽毛吸收殆儘。
做完這一切,小青鳥才果斷將羽毛塞回白玦手裡,然後再不管他,展翅飛回枯樹上。
白玦頭一次這樣深刻地體會到“萬物有靈”,越發真誠地同小青鳥道了謝,反身跑回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