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不能拿您的麵包。”顧雲野說話間已經退到了門口,他向老婦人鞠了個躬,然後轉身開門。
可是門打不開了。
冷汗順著顧雲野的背脊滑下來了。
“篤,篤”的聲音從顧雲野背後傳來。
老婦人手裡麵握著一根藤杖,佝僂著腰身,朝著顧雲野走來了。
顧雲野轉身看著老婦人,開始思索,如果老婦人率先發起攻擊,他動手防衛的正當性。
下一秒老婦人從烤架上隨手拿下一個麵包,塞到顧雲野懷裡。
枯瘦的手臂,不容抗拒的力道。
顧雲野被堅硬的蠟質麵包戳到胸口,齜牙咧嘴。
老婦人的眼睛望著他,淡漠又嚴苛。
於是顧雲野隻好雙手接過那個蠟質麵包。
“謝謝您。”顧雲野勉強扯出一個笑來。
老婦人依然沒開口說話,她轉身,拄著自己的藤杖,一瘸一拐又走回櫃台後麵了。
顧雲野轉身去開門,這回門打開了。
顧雲野逃也似的走出麵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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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野懷裡揣著那個蠟質熱狗包,漫無目的地遊蕩在林肯小鎮的街上。
他抬頭看著天色以辨彆時間。
光線一點點暗下去,但又沒有到徹底黑下來的地步,再結合著這邊夏末秋初的溫度,應該是晚上六七點的樣子。
街上還是一個人都沒有,靜謐地讓人心裡惴惴不安。
顧雲野現在迫切需要找到一個能說上兩句話的人。
至少告訴他去哪裡能謀一份差事,混飽肚子吧?
早知道當初就不要那麼乾脆地下車了。就算死纏爛打也要跟在喬治和理查德他們兩個身邊。
好歹那兩個家夥還是正常人。
顧雲野歎口氣,他走到一座房子門前,這已經是他經過的第十七戶人家了。
顧雲野上前,摁響門鈴。
門鈴響起,婉轉又靈動的聲調飄轉在死氣沉沉又黃沙彌漫的小鎮。
顧雲野聽見有腳步聲從門後傳來。
下一秒有人透過門上的貓眼朝顧雲野看。
“您好,是這樣的,我剛剛到林肯小鎮來,沒有食物,沒有水,也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您看您能不能......”
顧雲野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門內的人聲調陰沉地打斷了。
“不好意思,我們不收留陌生人。”
顧雲野哽了一下,他看著厚重的橡木大門,嘗試著最後一番垂死掙紮。
“那我能問您幾個問題嗎?”
至少這戶人家有人跟他說話了。
之前的十六戶人家有的在敲門後壓根沒有動靜,而有的隻能聽見細微的腳步聲,知道房主人在貓眼背後打量他。
厚重木門背後的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後他緩慢開口,“你說。”
顧雲野心裡麵鬆了一口氣。
“請問現在幾點了?”顧雲野問。
“七點三十四分。”門後的聲音回答。
“請問鎮上的宵禁規則,”顧雲野斟酌著自己的用詞,“請問違反了鎮上的宵禁規則,真的會消失不見嗎?”
男人又短暫地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
“會。”男人回答。
“那您知道,我去哪裡能找到晚上可以借宿的地方嗎?”顧雲野問。
“沒有人會收留你,”男人的回答聽上去有些冷酷,“你不知道嗎?如果有陌生人敲門,不要給他開門。”
原來是這樣。顧雲野心裡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問了這麼多戶人家,都沒有人肯開門。
“但是傳單上不是說,‘如果晚上有陌生人敲門’,”顧雲野手抵在橡木大門上,充分發揮他臭不要臉胡攪蠻纏的精神,“可是現在還不是晚上。”
門後的男人沒有回答,似乎是被顧雲野的歪理給說動了。
“所以您能不能行行好......”顧雲野趁熱打鐵,可惜還沒把話說完,便被男人打斷了。
“不能。”男人的態度強硬,斬釘截鐵。
顧雲野歎口氣。
堅持不懈和貪得無厭之間有很微妙的一線之隔,如果顧雲野這時候再繼續問,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好的,”顧雲野衝著橡木大門很鄭重地點點頭,“謝謝您的幫助,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說完顧雲野就準備轉身離開。
但顧雲野被門後的聲音叫住了。
“等一下。”男人道。
可能因為顧雲野長得人模狗樣,又溫文有禮態度良好,所以很容易就讓人心生好感。
“我可以給你一點水,一點食物。”男人簡短道。
顧雲野大喜過望,“真的非常感謝!”
厚重木門後麵傳來一陣窸窣的響,片刻之後一個托盤從送報紙的小洞推出來了。
托盤上麵是一杯清水和一塊塗了黃油的麵包。
“真的非常非常感謝您!”雖然門內的人不一定能看見,但是顧雲野還是誠誠懇懇鞠了一躬。
然後他蹲下去,拿起托盤上的玻璃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水。
他渴了太久,口腔和喉管裡的毛細血管有些已經破了,滿嘴的鐵鏽味兒。
此刻被清潤的涼水浸潤,整個人都舒服了很多。
但是男人低沉的聲音卻再次在門後響起。
“你膽子真大。”
“陌生人給的東西,拿起來就喝。”
“你也不怕我在裡麵加了什麼東西嗎?”
先前還甘冽的清水此刻突然變得好像眼鏡蛇的毒液。
顧雲野驀然睜大了眼睛,一陣猛烈的嗆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