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嚷嚷的聲音,模模糊糊重疊在一起,迸發出極其旺盛的怒意。
“......把水還給我們!”
“林肯小鎮的叛徒!”
“......滾出這裡!把供水廠交給我們來管理!”
又是......來鬨事的人麼?
顧雲野微微眯了下眼睛。
幸而喬治和理查德已經離開了。
他們這次又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才到供水廠來鬨事的呢?
他們知道喬治和理查德開著兩輛運水車離開了?是他們親眼看到的?
還是......有誰把風聲傳出去了?
“他們真是......不要命了麼?”顧雲野身後的一個工友很小聲地發出感歎。
外麵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現在是晚上八點二十分鐘。
平常的時候,到了這個點,整個林肯小鎮就沒有人在街上活動了。
但是今天居然會有這麼多人聚集到供水廠來鬨事?
“彆說話。”顧雲野看著那名工友,沉聲道。
然後他走到宿舍門口,關上了房間的燈。
顧雲野太知道憤怒的人群會是什麼樣子了。
人們因為一點煽動,一些極其情緒化的理由聚集在一起。
拋卻理性,也拋卻恐懼,拋卻人之所以為人的思考和良善,變成憤怒蠻橫的鬥牛,最終毀掉一切。
顧雲野摁下照明的開關,房間裡一下子暗下來,四個人同時陷入黑暗。
一時之間,309室被死一般的寂靜所籠罩。
“為什麼關......”有一名工友並不太理解顧雲野的行為,問出了聲。
然而他還沒說完這句話,就被顧雲野捂住了嘴。
“彆說話,”顧雲野湊近他的耳側,低聲,“他們現在沒有理智,誰要是撞到他們麵前,會死的。”
“你怎麼知道?”另一個工友很輕很輕地出聲。
顧雲野猛然轉臉看向他。
自己為什麼知道呢?
顧雲野擰起一點眉。
與其說這是一種對於危險的本能的感知,不如說......他曾經置身於風暴的中心,他曾經也遭受過這樣潑天蓋地的眾怒,所以他現在才能這麼篤定地說出,“會死的”,這樣的話來吧?
房間裡沒有光源,隻有一點點模糊的月光透過窗戶落進來。
漆黑的天幕上依然時不時劃過一道橙紅色的弧線,在爆炸的那一瞬間,迸濺的光芒點亮顧雲野幽深的黑色瞳孔。
......像是深淵一樣。
讓顧雲野整個人帶上一種不可辯駁的威勢。
於是顧雲野的三位工友都徹底緘默了。
顧雲野緩緩鬆開了捂著那個人的手,他沉默地看著那三個人,那三個人隱沒於黑暗之中,乖順安靜地像是羊羔一樣。
顧雲野感受到自己心中生出一種叫做“惻隱”的柔軟情緒。
“你們在房間裡待著,關好門,不管聽到什麼動靜都不要出來。”
顧雲野看著他們,用一種很嚴肅的,近乎警告的語氣叮囑他們。
那三個人坐在同一張下鋪上,隱沒在陰影中。
他們衝顧雲野點點頭。
然後顧雲野便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你要去哪裡?”有人輕輕地問出了聲。
喧鬨聲已經傳到走廊裡麵了,空氣中也能很明晰地感覺到從暴怒的人群中傳遞來的憤怒因子。
這個黑發黑眼卻無比鎮定的男人現在不和他們一起躲在安全的地方,反而跑出去做什麼呢?
“傑森是工頭,這件事情他一定會站到所有人麵前。”顧雲野道。
“但是這件事情傑森應付不來。”顧雲野抿抿唇,他走出房間,然後用力地關上門。
“嘭”一聲輕響,門鎖彈動一下,309室的門鎖上了。
顧雲野從安全靜謐的黑暗中走出,進入到眩紅色的怒火染就的光明當中。
暴|動的人群已經湧進員工宿舍的走廊裡麵了,畢竟現在這裡是整座供水廠唯一還亮著燈的地方。
人群由不同的麵孔構成。
那些麵孔有著不同的年齡,不同的膚色,但是都是同樣的神態和同樣的憤怒。
他們手中握著木棒,鐵棍,開了刃並且刃口閃爍著寒光的剔骨刀。
然後顧雲野看到306室的門打開了,傑森從裡麵走出來。
他一個人緩步走到怒氣騰騰的人群麵前,滿麵的肅然和堅毅。
下一秒,一個□□砸落在傑森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