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比小傑克要大兩歲,她雖然偶爾有些不合時宜的公主脾氣,但是實際上是個心地非常善良的姑娘。她一直都很照顧小傑克,把他當成是自己的弟弟。
他們都是被父母和社會拋棄的孩子,除了相依為命彆無他法。
所以當孤兒院的水和食物供給大規模縮減,珍妮把自己的那份全部都留給了小傑克。
小傑克那個時候生病了,高燒不退,每個白天黑夜都很難受。
他從珍妮的手中接過食物和水,根本無暇顧及珍妮每日愈發蒼白的臉色,狼吞虎咽完便又倒頭就睡。
後來小傑克的病好了,珍妮卻躺在床上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發現珍妮去世的那個早晨,小傑克站在珍妮床前久久無法回神。
他凝視著這個熟識的姑娘的麵龐,曾經白皙紅潤的麵頰深深凹陷下去,皮膚已經失去了光澤,湧現出淡淡的屍斑。
等到孤兒院的院長吩咐雜工用床單把珍妮包裹好,小傑克才徹底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跟著雜工跑出孤兒院,他跟著珍妮去到後山,他看著珍妮被輕率而粗暴地丟進土坑裡,看著雜工把珍妮草草掩埋,小傑克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珍妮的墓地,如果掩埋屍體的土坑也能勉強被稱作墓地的話,周圍生長著一片酸棗木,小傑克懇求雜工讓他為珍妮立一塊墓碑。
雜工在掩埋珍妮的過程中始終沒有正眼看過小傑克,對於小傑克的淚水和請求,雜工最後還是默許了。但是他告訴小傑克動作要快,在午飯開始之前他們要回到孤兒院。
小傑克用酸棗木給珍妮立了一塊簡陋的碑,他還帶回了一些酸棗木,他要照著自己記憶中珍妮的樣子做一個人偶。他發誓他會用自己的餘生去緬懷珍妮,這個為他做出了這麼大犧牲的,如姐妹一般的女孩子。
人偶做成了,可是小傑克再一次生病了。
同樣的高燒,但是這一次小傑克身邊卻再也沒有一個會照料他,會把自己的食物和水省下來留給他的姑娘了。
小傑克躺在床上,麵容粗糙的人偶就躺在小傑克的枕邊陪伴著他。
小傑克每天都在高熱,孤獨,痛苦中度過。
他的內心積蓄起極強的怨憤。
他恨把自己拋棄的父母,他恨孤兒院對他們的苛待,他恨珍妮的死,恨周圍人的袖手旁觀。
他的淚水和汗水一遍遍將人偶浸濕。
如果可能的話,小傑克想要報複這個麻木不仁的世界。
為此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哪怕是把靈魂出賣給魔鬼。
在小傑克度過了最為痛苦的一個夜晚之後,他發現自己居然奇跡般地好起來了。
他不再感受到血液燒灼的疼痛,不再因為高熱而思緒模糊。
他從床上坐起來,很驚奇地看著自己重新煥發出光澤的一雙手。
小傑克成為了“第三類人”。
在之後他“複活”了珍妮。
真正的珍妮已經死掉了,屍骨已經被泥土中的蟲豸啃食殆儘,善良溫暖的靈魂也早已隨風消散。
小傑克“複活”的隻是他的執念。
他將自己的執念附著在人偶上,成為了現在的“珍妮”。
可是隻相處了一段時間,小傑克便就厭倦了這個“珍妮”。
小傑克最後拋棄了“珍妮”,而在需要它的時候又去找到了它。
小傑克對珍妮說,他們是最好的朋友。
這話若是對曾經的珍妮所說,那便是真的。
可是現在這個珍妮,隻不過是小傑克捏造出來並賦予自己執念的人偶罷了。
但是珍妮始終都相信著小傑克的那句話。
他們是最好的朋友。
是小傑克給予了它生命,友情,還有陪伴。雖然小傑克很多時候脾氣都不好,喜怒無常,雖然他曾經還將珍妮一個人孤零零地丟下。但是現在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你不會有事的,我會保護好你。”珍妮喃喃,它醜陋的兩條鐵手臂把小傑克抱起來,緊緊貼在自己胸前。
顧雲野和理查德看著這一幕,顧雲野微微皺眉,而理查德則屏住了呼吸。
他們看到珍妮低下頭,它酸棗木麵龐上少女的秀麗五官又逐漸變得模糊了。
它木雕的嘴唇開合翕動,在說著仿佛咒語一樣的東西。
珍妮的身軀逐漸散發出淺淡的光芒,那光芒一點點將小傑克籠罩了。
無數的光點牽拉成絲,向著小傑克胸膛被打出了一個窟窿的地方彙聚。
珍妮仰起頭,它看著夜空。
今晚的天上沒有一顆星星。
珍妮的身軀逐漸變得模糊,而小傑克胸口的窟窿卻越來越小。
被帶有理查德強大信念子彈擊中的傷口愈合了。
另一旁莫蘭迪扶著什威克站起來,什威克腳步踉蹌,然而步履生風。
他快步走到顧雲野他們身邊,一把將理查德手中的槍奪過來。
“嘭!嘭!”兩聲槍響劃破夜空。
珍妮在最後一瞬用力把小傑克從房頂的另一麵推下去。
而它自己則挺身擋住了那兩顆子彈。
孱弱透明的鐵皮煥發出執念在最後一刻的光彩。
珍妮最後的殘影竟然擋住了什威克充滿肅殺之意的子彈。
“珍妮......”小傑克已經恢複了部分的意識,他虛弱地呼喚珍妮的名字。
他順著屋頂的另一側滾了下去。
他伸手,想最後觸碰到即將消失的珍妮。
但是半空中已經什麼都不剩下了。
半塊酸棗木落在屋頂上,小傑克摔進彆人家的花壇裡。
他站起來,沿著房屋與房屋之間的小巷儘力奔逃。
他感到夜風吹痛自己的臉龐,然後眼窩中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滑落。
那是眼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