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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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廂是夏南箐的住處,她身上沒有大傷,隻是被蛇嚇暈過去了,從小她就怕蛇,一見蛇就暈,目睹了蟒蛇纏人,恐怕以後隻會更怕蛇。

夏南箐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就是跳了起來往後躲,以為蛇還在纏自己。

她做夢夢見,一條龐大的黑蛇困著她,每次她想往外逃,蛇就銜住她拖回洞裡,沉重的身軀壓著她,盤著她,夏南箐躲無可躲,避無可避,顫抖著,黑蛇盤著她,繞著她,盯著她,夏南箐不得不和它對視,從它眼裡看出了一種野性的,本能的欲望。

夏南箐嚇得冷汗津津。

幸好是一場夢,她手不小心碰到放到枕頭旁的,梅嬤嬤用來保佑夏南箐的玉佛,觸手冰冷,像她去拉斑蟒蛇的可怕的觸感,怎麼搓都搓不走,全身雞皮疙瘩。

更像夢裡那條蛇的觸感。

夏南箐渾身起雞皮疙瘩。

梅嬤嬤趕緊安撫她,夏南箐見到梅嬤嬤,如同幼稚歸巢,撲到梅嬤嬤身上,眼淚不要錢似的流。

“嬤嬤,蛇真的太可怕了!”

梅嬤嬤心疼地一直拍夏南箐的後背。

“好了,不要再亂動了,你的腳還要不要?”旁邊老朱主的聲音道。

老朱主是夏府命脈乾和藥行的坐鎮人。

他原本是宮裡的禦用大夫,在先帝時被黨派之爭所累,處處被排擠,最後被貶出了宮。鬱鬱不得誌的老朱主那時候遇到了祖父夏澤恒,夏澤恒把老朱主安置到了乾和,麵對一群又一群的百姓,老朱主意識到了他學醫的真正的意義,於是他更加發奮,本就精湛的醫術越發高超,漸漸有神醫的稱號。

老朱主一直在乾和治病救人,再沒有過問過官場。

他對待醫術嚴謹,為人樂觀大氣。

“你醒了就好,那個仆人送到乾和,傷得太重,我要回去看著。”老朱主道,“我現在給你正骨。”

夏南箐連忙把腳縮起來:“不疼,我自己給自己看過的,隻是扭了一下而已,養養就好了,老朱主你快回去吧。”

老朱主也不跟她廢話,乾和有事,夏南箐自己怕痛,嘴硬不肯認,等她痛起來的時候再說吧。

小時候騎馬摔破了皮,痛得在掉眼淚了,老朱主說要給她上藥,她能躲到你藏不到的地方,最後又哭著來找他。

藥童提上藥箱,跟著老朱主走了。

老朱主一走,夏南箐掀開薄被看自己的腳,又紅又腫,真傷到了。當時蟒蛇纏著人,救人要緊,她怕得都快暈過去了,腳軟站不穩,狼狽地爬著過去,爬著救人,最後回去找柳嘉禎的時候,她害怕柳嘉禎出事,就跑了起來,完全忘了自己腳帶傷,甚至沒有意識到痛。

她手上包紮著,腳上傷著,奇怪的是,怎麼額頭也擦傷了,可能是忽然暈倒摔地上的。

她最後隻記得要帶柳嘉禎往沒有蛇的地方跑,跑到安全地方後,她就徹底暈了。

梅嬤嬤端了吃的進來,見夏南箐起來了,把她按了回去:“大娘子現在腳不痛是因為老朱主給你針灸了一下,你還想不想要你的腳了。”

“我去看看哥哥,”夏南箐道。

梅嬤嬤道:“我剛剛安排了人送飯。”

“肯去嗎?”

梅嬤嬤委婉地道:“哪有什麼肯去不肯去,他是夏府的柳家大郎,是郎君。”

越是遮掩,事情越糟糕,梅嬤嬤不想讓自己操心,可是夏南箐心往下墜。

梅嬤嬤見根本瞞不住夏南箐,於是道:“府裡的蛇太多了,為了安全,我讓奴仆們不要出門,現在除了各方留了些奴仆外,府裡沒有人,大郎那邊的奴仆去了,但是被大郎給遣了回來,我看那奴仆著實很害怕的樣子,就沒有再勉強。”

“所以大郎那裡現在沒有一個伺候的人。”

“……府裡的人都在傳了嗎?”夏南箐問。

梅嬤嬤歎一口氣,道:“傳得很離譜,黃老爺又去叫道士了,明天府裡要做法事,”

跟前世一樣,後來柳嘉禎在府裡幾乎人人見而遠之,這一世,提前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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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嬤嬤走了後,夏南箐還是坐了起來,她走到門外,果真見不到人。

空氣中彌漫著雄黃的味道,夏南箐心裡一個咯噔,連忙扶著牆往東廂走。

她這邊尚有點燈籠,東廂那邊,黑得不可思議,越走燈籠數量越少,最後什麼亮光都沒有,如果沒有頭頂的月光,伸手不見五指,階前的樹影鋪滿了整個園,在外人看來,鬼氣森森。

牆外,灑滿了雄黃,味道極其濃烈,比府中任何一處地方都濃烈。

夏南箐跳著腳過去,挖泥土蓋在雄黃粉上,長長的牆角灑滿了,連邊邊角角都不放過,她手帶傷,腳也傷,動作慢且愚笨,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掩蓋完,但她不覺得難,隻要做了,就一定會結束,她多蓋一點,味道就少一些。

秦蓋和方景達站在屋子裡往外看,看她滑稽的樣子,單手單腳,這邊挖那邊埋的。

“她這是在埋雄黃?”秦蓋道,“她為什麼要埋雄黃?要讓蛇全跑到這裡來嗎?”

“蛇也不敢來我們這兒。”方景達道。

所以她這是在乾什麼搞笑的事?這挖挖那埋埋,費了老大勁才搞一點,要是秦蓋自己上手,三下五除二就埋完了。

一種他沒有見識過的,新的勾、引手段?

背後傳來聲音,柳嘉禎出來了,秦蓋和方景達肅容站到一邊,聽柳嘉禎的吩咐。

柳嘉禎一身勁裝窄袖,越發顯得身形修長,腰上佩刀,刀鞘皮革冷硬。

微弱的月色從窗外打在他臉上,他輪廓分明的臉刀削一般,狹長的眼睛無情無波。

他站在這裡,不覺讓人心生恐懼,秦蓋和方景達噤聲肅容。

柳嘉禎順著他們的視線看過去,看到是夏南箐,麵上不顯,心裡微微擰眉,夏南箐真是給了他不少麻煩,一開始,他們進城先要解決事情再去夏府,夏南箐跑到城門口。本來早該出發把白天拖的事處理,他身體裡的血一直在躁動。

尤其她的體香,他不喜歡掌控不了自己情緒的感覺。

起初柳嘉禎就在她身上聞到若有似無的香味,她挨著他後背靠的時候,她的頭發絲甚至呼吸,都帶著清甜花香。

他以為是小娘子愛美了點而已,沒有多想。

原來是她的血的香味,這種體質非常罕見,戲稱為蛇姬,蛇王的女人,用血供養,雖然罕見,但低賤,因為這種血能蠱惑到蛇王,所以族人非常不喜歡。

他隻在書裡見過傳說中的蛇姬,他們一族代代訓蛇,現實中從來沒見過,更沒有想到蛇姬會出現在大鏖的真州裡,他一個大意,差點栽倒在夏南箐身上,書裡提過,這種血若是喝了一次,月月都要飲,像是吃癮毒。

似乎也不明白夏南箐一個人悄摸黑地到底在乾什麼,按常人思維,如果她要保護自己,恨不能雄黃粉往他嘴裡倒才是。

黑黢黢角落裡的夏南箐一個沒有站穩,摔倒在泥坑,泥土把她新換的裙子又弄臟了。她狼狽地抓住一根掛牆的藤蔓站起來,藤蔓斷開,她再摔了一次。

柳嘉禎冷眼瞧著她站了三次才單腳站起來,沒空理她,收回視線。

一條隻有巴掌長的,紅眼黑蛇,悄無聲息地從屋梁上遊了下來,它黑色的身體跟黑色的環境完美融合,尖頭蛇,劇毒,如果它偷偷趁所有人不注意,來上一口,被咬的人會立刻斃命。

而柳嘉禎手一伸,紅眼黑蛇從柱子上渡過來,盤到了了手心裡。

蛇眼褪去了原始的的獸性,原來是一條馴化後的蛇。

小黑蛇鱗片不是一般的黑,漆黑,像墨色玉,它的眼睛卻像烈火的火焰顏色。

這麼小一條蛇,而且是劇毒,竟然能被人馴化。

它陰森發紅的眼睛透著蛇本有的陰毒和被馴化後的靈性,主子一個手勢,它就知道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