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一向宗在戰後的發展情況,要注意它和法相宗、天台宗之間的矛盾……你給我回來。”
直哉有些無奈地放下手中的厚厚的資料:“這裡還有很多沒有看完呢。”
“這些東西你看不就行了嗎?”
黑發的少年無所謂的聳聳肩:“我對這些文書沒興趣啦。”
“你不是日後要脫離禪院家的嗎?”直哉苦口婆心地勸道,如果不去聽他稚嫩的聲調,會以為是黑發少年的某個長輩:
“【軀俱留】和【炳】雖然已經被近親繁殖弄得相當腐朽,但是他們的情報工作至少還是做的不錯的。甚爾,如果你離開禪院家,彆的事情暫且不說,情報方麵就不會有家族的助力,全都得靠你自己來努力了。”直哉頓了頓,拿過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所以你至少要對裡世界的總體情況有個大概的了解。”
裡世界大於咒術界,它是包含了咒術界在內的日本境內非自然力量的統合代稱。神道、陰陽道、異能力者、甚至是久未出現,隻是在人們口耳中還有些許傳聞流淌的神明與妖怪……全部都包含在裡世界中。“雖然咒術界是目前裡世界絕對的主流,但是這不代表著一個人在外闖蕩就不需要了解其他的東西……”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掏掏耳朵,甚爾席地坐下,幾乎每天都在變得更加高大強壯的身體就像是一堵高牆一樣,襯托的直哉看上去愈發嬌小。
“你是不是又長高了……算了,這不是重點。”直哉扶額,翻過一頁資料繼續念道:“除上述幾個佛門流派之外還需要注意的幾個要素,首先就是【即身佛】。”
“【即身佛】號稱是佛門修行中人自願修成,進入已準備好的地窖或者封閉的石室中,通過漸進的絕食將自身主動化為乾屍……”
“自願?”聽到描述的甚爾哼了一聲,嘴角有些不爽的一撇:“這個東西聽起來就很惡心。”
“……這種話在我麵前說就好了,千萬彆到外麵去講,尤其是佛門修行者的麵前。”直哉歎了口氣,繼續念道:
“關於【即身佛】,作為日本佛宗一向長久的傳統,到目前為止主要有數十具分布在……”
他翻了一頁,在看到內容的時候突然咦了一聲:“這個是?”
甚爾伸長脖子和直哉一塊兒看。後者手中的資料是禪院家多年下來的累積,隻有家主和家主選定的極少部分家族精英能夠觀看,這上麵的內容也多是由這些人記錄下來的,因此很多資料雖然珍貴,但都是用非常官方的語氣書寫的,好像是有意要為後世留下一個正經的印象一樣。但是直哉現在新翻到的一頁,上麵的語氣卻突然出現了變化,就連字跡都飛揚了起來,有一種活潑的感覺:
“……我走訪了一百七十三座號稱有【即身佛】坐鎮的寺廟,其中包含寶蓮寺、白華寺等……”
“寶蓮寺、白華寺?”直哉沉吟:“這些都是室町幕府時期出名的大寺,隻是後來經曆了戰國亂世後衰落了。這個難道是那個時期的禪院家前輩寫的?”
他們繼續向下翻看,隻見上麵的字跡跳脫,每一筆都顯露著書寫者的情緒:“經過我的一些小小的試探,我很失望的發現這些所謂的【即身佛】,絕大多數都是些沒用的乾屍,擺在那裡既不好看也無用處,搞不清那些大寺廟都在想什麼。”
“不過,也有少數有效果的【即身佛】,不過說來也是可笑,這種所謂的效用並不是那些寺院所宣稱的來源於虔誠的信仰和佛經,而是經過怨念而誕生的咒靈。”
“世間的事物就是如此可笑。”
“秉持犧牲之心的僧侶所化的【即身佛】,隻不過是沒用的乾屍。而被強迫成為【即身佛】,在極度恐懼和痛苦中死去的僧侶,反而能化為擁有可怕怨念和咒力的咒靈,它們會被寺廟偽裝成靈驗的佛陀,繼續吸引那些信眾的信仰。”
“可笑,可笑,所謂即身佛,實在是……”
似乎是最後也寫不下去了,這句話的最後沒有結尾,持筆者隻在最後留下幾個巨大的墨點,似乎是他也不知道該如何下筆,訴說這荒誕不經的故事。
直哉又翻過一頁,上麵記載著這位不知名前輩的最後一句話:“聽說西邊的宋國,乃至更遠的納木錯(今西藏地區)有真正成佛的法門,等到此間事了,我定要學習晴明公,去到那片大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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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爾看著麵前的即身佛。這個乾枯瘦小的軀體包裹在紫色綢緞裁剪出的僧袍之中,一隻手豎起擺在胸前,上麵掛著一串紫檀木的念珠。它的五官因為極度縮水而被拉開,嘴部似乎隱隱牽出疑點笑意。
在這座即身佛之後,還隱隱綽綽的擺放著數座蓮花坐台,被四周垂下的黃色布幔擋住,以甚爾的眼力,一眼就能看到那些蓮花台上同樣坐著形態相似的【即身佛】。
“要是直哉在這裡就好了。”黑發少年腦中突然閃過這個念頭,但隨即就沉入已經黏糊糊的思緒之中。
這座佛殿似乎有著一種特彆的力場,原本稍微清醒了一些的腦子現在再次開始飄忽起來,甚爾感覺自己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全身的肌肉似乎都不可遏製的鬆弛了下去,完全卸去了防備——這在他長大之後就從未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