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婉菁有嚴重的煙癮。
她匆匆推開廁所的最裡間,熟練地從隨手包裡掏出一支細長的女士香煙點上。
她垂著頭,煙霧繞在發絲編織的簾幕裡貪婪地舔舐著她的麵龐。
她抽得又急又凶,很快,那根煙就在霧裡燃燒殆儘了。
以往,她抽一根是過不了嘴癮的,但刺鼻的消毒水味一直提醒著她。這是在外麵。
她捏著那根隻剩下最後一點的煙頭低頭想把包裹著煩躁情緒的垃圾產物扔進水坑中時,餘光卻意外地瞥到廁所門側的一排紅字。
上麵寫著:有償捐卵,請電話聯係xxxxxx
那行紅字,明晃晃的,帶著幾分露骨的像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妖怪一般將囊中羞澀的年輕人一口吞下。
沒燃儘的煙頭燙到了陳婉菁的指尖,疼得她痛呼一聲,“嘶——”
她抬頭看了一眼那行紅字,堅定地把手裡那根毫無作用的垃圾煙頭摁在了上麵。煙頭燙在劣質塗料上,很快燒成一個圓圈。
它完美地蓋住了那串吃人的數字。
陳婉菁很滿意她的作品,又抬手摁下了第二個煙燙。
這下,不會有人能看出來了。
陳婉菁是不想來參加這次高中同學會的,她對高中這群人不熟,也合不來。可給她打電話的那位妹子是那麼的執著,她推搡不開,最終還是硬著頭皮來了。
王誌薇也就是那位給她電話的妹子,見她落座很是熱情地招呼她,“婉菁,你怎麼去了那麼久啊。”
王誌薇也就是客套地關心她一句,沒有真的想知道她乾什麼去了。
陳婉菁點了點頭,這幾年她的性格是圓滑了不少。哪怕在不樂意久待的場合也能擠出幾句順耳的客套話來了。
“嗯,我讓大家久等了。”
陳婉菁望著圍成圈坐的老同學,他們互相熟稔地顯擺自己的人脈,吹噓追捧對方的成就,幾輪客套下來眾人不經覺得口乾舌燥起來。
一位膀大腰粗的男同學叫服務員開了幾瓶酒送來。大家的酒杯陸續地空了滿,滿了空。
幾杯觥籌交錯下坐在陳婉菁斜對麵的劉萬山不懷好意地開了口,“大家夥有誰記得遊斐嗎?”
遊斐這個名字就像興奮J一般。原本喝得頭暈腦脹飄飄然的一群人耳膜捕捉到這個名字後頓時就精神了不少。
他們眼睛賊溜溜地在周遭人身上劃過,一個個心裡好奇得撓心撓肺但又不想當出頭鳥接下這句頗有微詞的話茬。
最後是高中班裡的班長出聲問道:“劉萬山,你怎麼突然提起遊斐來了?”
他話裡有幾分責怪的意思,細細思忖又好像不是那樣。
挑起話題的劉萬山卻在此刻裝作猶豫了起來,最後在周圍八卦目光的慫恿下才開口說道:“我上個禮拜見客戶的時候碰到遊斐了,他現在已經是個上市公司的老總了,金融大鱷呢。我想著我們也都是老同學了,就多嘴問他要不要來同學會呢,結果人家遊總拒絕了。”
他的話裡帶著幾分嫉妒,如果此時有人能附和他的話,那麼他就會將口中這位老同學遊總貶成嫌貧愛富不念舊情的垃圾。
劉萬山唏噓地嘖了嘖,嘴裡又吐出幾句挖苦的話來,“左右是瞧不起我們這群老同學了,你說是不是啊,陳婉菁。”
陳婉菁淡然地看向他,似乎對他的陰陽怪氣的態度視作稀鬆平常了。
她沒接下他的話,也不知道劉萬山為何突然發瘋說到遊斐又扯上她來。
熱嚷的氣氛迅速冷卻了下來,老好人班長見狀又出來打圓場,“劉萬山你管遊斐做什麼,人家跟你又不熟,好好的同學聚會都被你搞砸了。你還拿陳婉菁開涮,你的紳士風度呢?”
班長在班裡的人緣一向很好,他這麼說,剩下的人也紛紛附和指責起劉萬山來。劉萬山被群轟炮仗地問候了一番,隻能捏著酒給老同學賠了幾句不是,冷卻的氣氛這才又熟絡了回來。
隻有坐在陳婉菁身邊的王誌薇臉色沉沉,她慢悠悠地開口道:“遊斐過得怎麼樣,我不好奇,我今天就好奇一件事情。”
她看向了風暴中心的當事人陳婉菁一字一句地問道:“婉菁,你跟遊斐還有聯係嗎?”
陳婉菁知道王誌薇的話是沒有惡意的,但是把她跟遊斐的名字放在一起還是讓她心頭一愣。
她可以逃避劉萬山的問話,但是對王誌薇的問話她沒法避而不談,“沒有的,我跟遊斐本身就沒有任何關係。”
這句話是說給他們聽得,也是說給陳婉菁自己聽得,利落地把自己跟遊斐撇得一乾二淨。
王誌薇明顯不信,又問,“婉菁這怎麼可能啊,遊斐當年就特彆喜歡你啊?他說走就走,什麼話都沒給你留下嗎?”
麵對王誌薇的質問,陳婉菁還是那句沒有。
王誌薇惋惜地看了她一眼,拿著酒杯跟她碰了一下,“算了,婉菁你就當我沒問這話。”
兩個女人利落地一口乾下,把遊斐這個苦澀的名字浸在辣口的酒裡,釋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