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被他輕輕一拋,施了個訣後,便在空中驟然變大,正好能坐一個人。
無司跳上去,將袖口的蘭耳按回去了一些,以免她被風吹走。隨後他拍拍刀背:“走了小刀。”
妖刀上古樸的深藍色紋路微微亮起,隨後便載著無司朝京郊飛去。
到京郊以後,無司依舊是尋了最近的墳地,準備再次召群小鬼出來。
蘭耳很是不解:“咱們為何不直接變成凡人去問活人呢?”
無司解釋道:“完全知曉並能夠清楚記得三十年前舊事的人,能找到幾個?如今尚在人世的還有幾個?將這些人找出來都費勁,且不論凡人口中真真假假難以辨彆。”
蘭耳想了想,點頭:“也是。”
京郊的鬼們比隋州的鬼要懂眼色,也更會分辨時事,許是嗅到了些不同常人的氣息,見著無司便跪:“敢問上者何人?”
“幽冥司無司。”無司抬了下手,“諸位請起,在下有一些問題請教,抱歉擾了諸位的好夢。”
其中一個穿著壽衣,不缺胳膊腿兒,看上去是壽終正寢的耄耋老鬼拱拱手:“不知大人欲問何事?”
“三十年前,有關一位舒姓丞相的家事。”
壽衣鬼一愣,顫顫巍巍地磕了個頭。
“……大人可是要問舒家兩位小姐?”
無司挑眉,他沒有追問兩位小姐是什麼意思,而是問道:“……您是?”
壽衣鬼有些熱淚盈眶:“小的是伺候小姐的管家,死後留在此地也有七八年了,便是為著有朝一日能替小姐的事說上幾句話……”
人死之後失去意識,鬼魂也混混沌沌地自發飄往陰間,入了鬼門關便不能再回頭,除了少數執念太深的鬼會滯留人間。但鬼魂也隻能在自己墳墓方圓幾米之內飄一飄,更遠的地方也去不了了。
因此聽到壽衣鬼是為了那位舒小姐留在人間,蘭耳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從袖口鑽出來,化成人形,急急忙忙開口問道:“此事有什麼蹊蹺嗎?你為何會為了一個主人家的小姐長留人間?舒小姐到底是怎麼死的?”
無司撿了幾根小木棍,施了個小法術,將小木棍都變作了木椅,他舒舒服服往上一坐,也請壽衣鬼坐下,道:“老人家彆著急,慢慢說。”
……
天界上清境。
天帝背著手,望著南方出神。
一隻棕色的百靈鳥從遠方飛來,一陣光芒之後,一名棕衣青年單膝跪下行禮:“朱越見過帝尊。”
天帝隨意擺了擺手,讓他起來。
“朱越,你看。”
朱越有些茫然地抬眼望去,卻隻見茫茫雲海翻騰,數萬星子在其中連綿。
“星宿曾告訴本尊,命星現,劫數至。”
朱越心中一驚,連忙問道:“可有解?”
天帝的神情依然平淡,“無解。”
朱越小心問道:“您……看見了命星?”
天帝歎道:“是啊,不止本尊的命星,還有南意那孩子的。”
朱越眉頭一鎖,道:“那位意公子……”
“將熄未熄幾百年,如今可算是亮起來了。”天帝撫了撫胡須,“是他的福氣。”
某個空間內。
少年身著深藍衣襟,收口袖配長靴,又麵貌清秀,誰見了都得道一聲俊俏好兒郎。
然而這好兒郎卻被五花大綁,雙手反剪綁在在一個柱子上,眼神憤恨又委屈,卻始終沒法掙開繩子。
不遠處坐著一個玄衣青年,正閉眼打坐。
少年掙不開繩子,隻得破口大罵:“狗賊!你給我解開!要不然你等著我主人來殺了你!狗賊!”
玄衣青年嘖了一聲,被吵得煩不勝煩:“你有完沒完?嗓子怎麼這麼好呢。”
少年繼續叫嚷:“你居然敢騙我!狗賊!殺千刀的!你給我等著!我家主人定會殺了你!把你丟進油鍋!把你千刀萬剮!”
青年突然笑了,他仔細想了想少年叫罵的那些場麵,沒臉沒皮道:“求之不得。”
“不要臉的狗東西!殺千刀的騙子!無恥的狗賊!”
青年歎了口氣,掏了掏耳朵,站起身:“你說你,來來回回就這麼幾個詞,你家主人從前罵人可是很厲害的,你怎麼沒學到一分半點?”
少年氣得眼睛都要噴火:“胡說八道!信口雌黃!血口噴人!”
他家主人是世上最溫柔最和善的人,從來不罵人,這殺千刀的知道個屁!
少年掙紮得脖子上都勒出了紅痕,卻還在邊罵邊死命撲騰。
青年打了個響指,讓那繩索鬆開了些。
“還沒把你怎麼樣呢,你可彆把自己給勒死了。”到時候又是一樁命案,他可賠不起。
少年氣喘籲籲地停下,一副恨不得咬死青年的樣子:“你跟我主人有什麼恩怨?我告訴你,有我在,你休想從這兒出去,休想害我主人!”
青年:“我跟你主人恩怨可多了,不適合你這種小不點兒聽。”
少年:“老子才不小!老子已經三百零一歲了!”
青年敷衍道:“好好好,你是大不點兒,行了嗎?”
轉而他又舔著牙齒痞氣地笑了笑,“但是我與你主人的這些恩怨,實在是羞於啟齒啊。”
少年“呸”道:“你個千殺萬剮的有什麼可羞的!”
青年好整以暇地說道:“比如我與你主人被翻紅浪,夜夜纏綿的那些事啊……”
少年猝不及防,一口氣吊在嗓子裡,臉都憋紅了。
他又呆又愣又驚又怒:“你你你……你放屁!你不要臉!”
青年攤手:“你看,我說了,你又不信。”
少年被他氣得頭暈眼花,罵道:“殺千刀的……”
青年撐著下巴,“彆總殺千刀的殺千刀的,多不好聽。”
“記住了,小崽子。”
“——我叫玄嚳。”
無司和蘭耳離開京郊墳地時又見到了那隻送信的小麻雀,它這次叼了兩封信。
無司接過打開,發現是千追催他們回去,說是在卷宗上有了新的發現。
蘭耳沒好氣地嘟嘟囔囔:“現在才有了新發現,是不是晚了點。再說了,那些個破卷宗還能有什麼發現……”
無司道:“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不緊不慢地開了第二封信,信中言道:聞君初醒,遙祝安康。敬旭山頂,盼望一見。
蘭耳湊過來,疑惑道:“這又是誰呀,連落款都沒有?”
無司沉吟了一會兒,搖頭:“不知道。”
蘭耳眨巴眨巴眼睛:“那你要去嗎?”
無司依舊搖頭:“不去。”
蘭耳好奇:“為什麼?”
無司氣定神閒地再次將妖刀變成到能坐人的大小,說道:“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去了作甚,萬一是找我麻煩的呢。”
蘭耳跟著跳進無司的袖口,語調帶著揶揄:“哦喲,這還是無司嗎?居然會怕麻煩,從前你可是最不怕麻煩最愛湊熱鬨的。”
無司聲音淡淡的:“從前嘛。況且有些熱鬨能湊,有些熱鬨還是不湊為妙。”
他們沒走多遠便停了下來,蘭耳冒頭看,發現這裡又是一處州界。
“這是什麼地方?n”
“不知道。”無司落在一個樹林裡,他抬頭看了看四周,確認沒有能藏人的地方後站定。
蘭耳咋咋呼呼:“那你乾嘛停下來?這什麼鳥不拉屎的地……”
無司捏住了她的花瓣:“噓——”
蘭耳一臉懵,反應過來後馬上閉了嘴。
等了一會兒,毫無動靜。
無司嘖了一聲,揚聲道:“想必閣下是熟人,便沒有藏來藏去的必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