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自認和克裡斯之間的很多經曆和環境幾乎差異多到離譜,但她也得承認,並不完美的原生家庭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共同點之一。
那個時代裡,父母的結婚決定並非出於單純的浪漫或愛慕,7歲的她無聊玩起家裡攝像機發現的父親出軌與其說是意外,更像是一場她成長期裡注定好的關係分裂。
也許是因為奶奶曾經抱著伊莎輕聲念叨她要是個男孩就好了,也許是因為爸爸覺得她考不到全科滿分太笨了,撫養權判給了母親的同時也為他們作為父女的美好回憶畫上句號。
學習成為她那時最低成本的,帶有報複心理的工具,太安逸幸福的童年讓她落後的成績,轉移新的環境下,她很快就找回自己天賦應得的場子。
男人探視時對母親不懷好意的咒罵,指責曾經的另一半作為母親並不是真的愛她,到後來令人不安又近乎偏執地糾纏她試圖自我證明沒做錯什麼。儘管她回避的行為很難如願,可同時這也愈加印證她的一些猜想,仿佛她的成績越好,他就能越後悔當初丟下她們的決定。
隻是有時她會很敏感,為他無異於難以搞定的定時炸彈行為而焦慮不安。
伊莎想不通這種無意義的執著,他也有了另一個家庭,一個新的小孩,也許日子過得不錯,如果真的愛她,為什麼不能如她的願繼續專注各自的生活。
講到這裡,伊莎不安的扣起手指,克裡斯蒂亞諾那雙下垂眼專注地目光緊鎖著她,好像她單調乏味的生活經曆極其重要似的,而且聽到她的感受,他的眉毛一起擠到中間,似乎對這樣的事情走向而感到失望惋惜。
向葡萄牙人坦誠交代自己是為了逃離父親才來西班牙的過程並不像伊莎刻板預想的那樣尷尬,克裡斯很認真地在聽著她的講述著父親如何在她心裡成為厭惡又渴望的矛盾。
優秀成績帶給伊莎一份top級科研類體製內工作,托他對她曾寄予厚望的福,早上學的其中一個好處就是同齡人的大學生活才剛開始,她卻可以專注自己感興趣的事情。直到見到作為新研究合作方的那個人,他的麵容還如記憶裡的那般模樣,隻是黑眼圈重了很多,麵色也不太好,但是雙眼透出的精明卻還是老樣子。
伊莎很確定他的公司業務和自己的研究方向毫無乾係,於是她義無反顧辭掉了工作,解決掉成堆的保密協議,以最快的速度搞定留學需要的所有手續。
受夠一味你追我趕的生活,多年的恐懼和焦慮轉化成她決心走得越遠越好的動力,逃離這以愛為名令人窒息的編織網,多一天她都不想再等下去。
的確,她在馬德裡得到了期待的安穩,可惜這沒能持續很久,伊莎的外婆去世了,那時她忙於項目和考試,壓力很大,家人怕她多想也不想耽誤她的學業,等到外婆入土圓墳後才告訴她這一切,即使她試圖表現得很平靜,可Joy親眼目睹了她那段時間的情緒崩潰。
“沒有人怪你的,Isa。”察覺到她語氣中的微妙變化,克裡斯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但是我無法停止自責。”她擠出個微笑。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老年人的心臟是老毛病,曾經一晚上在不同救護車和醫院裡連著簽上三四次病危通知的也是她。
即使這樣,她依舊近乎自虐地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懷疑為了逃避而做出完全錯誤的決定,是不是太自私了才導致錯過親人的最後一麵,也沒有辦法在媽媽最需要她的時候及時出現陪她一起度過。
所以伊莎有一陣變得更加焦慮,失眠,甚至偶爾出現暴食的現象,而Joy出現在她最糟糕的時候,如同她的名字,像馬德裡盛夏的陽光融化了她的寒冬。
伊莎呼出長長一口氣,恢複了幾分輕快的語調:“...大概經過就是這樣,已經知道一切的你想要做出任何評價嗎?”
“我感到很抱歉,真的,我的話讓你想起了不好的回憶。”克裡斯認真地注視著她說。
“你不必這樣,克裡斯,事實上,我習慣了向彆人解釋這一切,中學開始我就已經不再避諱這些了。”同學和愛搭話的小夥伴總是對她五尺九英寸的身高和區彆其他人的五官長相感到好奇,在任何時候都免不得被問起遺傳自父母中的哪一位。
真的不在乎嗎?
克裡斯蒂亞諾沒有錯過方才伊莎晃神的模樣。
唯一聽眾意外的安靜令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沒有彆的想說的了嗎?”
“我為你感到驕傲,不是每個人在小時候都能有勇氣去直麵和接受這些不好的回憶。”毛茸茸的蜜棕眸子中溢滿真誠。
葡萄牙人的誇讚令她原地呆住幾秒,黑色眼珠眨了又眨:“...根據我之前的經驗,不少人會在這之後說上些‘人的一生都會犯錯,他畢竟是你的父親,為什麼不給他個機會把這一切說開呢’,或者是‘他這麼做一定隻是因為愛你,原諒自己的父親沒有你想象的那麼難...’之類的話。”
就連Joy當時都試探性問到他們父女重修於好的可能性,當然,在得到她否定的答案後,隔天她臥室門口出現一張羅列滿幾乎包括接下來所有發展可能性的結果,以及對應的法律條款反擊點足以說明她的善良美好。
“這就是你為什麼不願意之前和我講這些的原因?”
伊莎搖頭:“像我之前說過的,這本身並不是什麼好的餐桌話題,而且…那時我們認識也沒多久,我不認為皇馬頭牌會有耐心對東方女孩的悲慘童年感興趣。”
“刻板印象?”葡萄牙人豐潤的下唇不滿地嘟起控訴,“在你眼中我是什麼樣的?”
她轉了轉眼珠脫口而出:“長得好看又多金到令人嫉妒的全世界最偉大的球員?”
語氣裡是若無其事的好學生牌正經腔,但克裡斯蒂亞諾幾乎是瞬間get到她的言外之意。葡萄牙球星剛進軍西甲那陣沒少被針對,腳下生花看得人眼花兩亂,卻也多少帶了花裡胡哨的挑釁,這讓他在綠茵場上吃過不少惡意侵犯與區彆判罰的虧。
某次客場被對手惡意鏟傷腳踝不得不場下縫針,在主場球迷狂噓下,賽後采訪更是發表出“他們是因為嫉妒,畢竟我又帥又有錢而且還是世界上最好的球員”的驚世言論。那時氣焰囂張的字母羅覺得沒什麼,可經伊莎的嘴裡說出來後,羅納爾多的耳根子隱隱跟著紅了起來,手也侵上女孩的腰肢予以還擊。
“嘿!我隻是想用這話…哈哈哈——停下克裡斯,我的意思是這話說的沒毛病啊...哈哈哈哈哈哈”
伊莎被葡萄牙人鬨得卸了力氣,隻得順勢倒在他身上,克裡斯躺在沙發和伊莎之間,手指撥弄著她的頭發,纏繞在指尖。
“你還會想念你的...”克裡斯蒂亞諾想了想還是沒說出那兩個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