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都羅高喊著,“阿錦,你讓開,他敢動你,老子今天跟他拚了!”
“你閉嘴!”明錦回頭,正色提醒他,“他是魏國的平南王,跟六鎮那些邊將不一樣,你要想替你父汗雪恥,就彆在他麵前放肆。”
平南王?
聽到這個名號,阿史那都羅臉色一變,瞬間睜大了眼。
他聽六鎮邊將說過,陸太後仰慕漢人文化,推行漢化改革,籌謀南征,一統天下,遂將陸氏繼承人特封平南之號,以示決心。
他就是陸氏的嫡長子,陸太後長侄?
“你就是阿錦那個很厲害的哥哥?”
那豈不是他未來的大舅子?
陸聿不答,冷冷吩咐婁威,“把他帶下去。”
阿史那都羅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已經被護衛堵住嘴,連拉帶拽的拖了出去。
婁威出去的時候,還順手給二人關上了門。
屋內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幽暗燈火下,二人的身影倒映在牆壁上。
陸聿又恢複了那副冷漠疏離的模樣,背對著小女郎,一言不發。
明錦局促不安地站著,小心試探道:“哥哥,你早就發現都羅在暗中跟著我,才故意裝作不認識我,來引他現身嗎?”
陸聿沉著臉,不答反問,“怎麼跟那種人認識的?”
明錦怕他誤會,立刻解釋著,“做生意時認識的,他出手幫過我們的商隊,後來我們就常用絲綢跟突厥人交換鐵器。”
“還拿著我的名號在外招搖撞騙嗎?”
長大了,也長本事了。
明錦心虛地低下頭,“哥哥,我錯了。”
陸聿看著她那乖巧的模樣,心中冷笑。
從小就是這樣,闖禍了、惹事了,就開始撒嬌裝乖,讓彆人去給她收拾殘局。
然後死不悔改,下次還敢。
“哥哥,彆生我的氣。”
她聲音軟軟的撒著嬌,陸聿卻冷冷對她背過身去。
“出去。”
明錦不出去,厚著臉皮上前,主動挽住了他的胳膊,“哥哥,你彆趕我走,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你說,我……”
明錦話未說完,就被他冷冰冰打斷。
“放手。”
明錦一怔,手指微微收緊,把他的衣袖攥的皺巴巴一片。
“哥哥……”
陸聿眼神一動,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的笑,“誰是你哥哥?”
明錦神色一滯。
陸聿低眼看著她攥著自己衣袖的手,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的笑。
他語調無情,一字一句,替她回憶——
“你不是說,再也不要做我的妹妹了嗎?”
明錦如墜冰窟。
他那冰冷的眼神,好似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從她身上寸寸割過,把她剮的遍體鱗傷,連撒嬌耍賴都沒了底氣。
她不是他的妹妹了。
陸聿一寸一寸,漠然撥開她的手,抽回自己的袖子,轉身向門外走去。
他走的絕情,沒有任何遲疑,隻留給小女郎一個冷漠的背影。
明錦臉色慘白,仿若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
哥哥,真的再也不肯原諒她了嗎?
*
夜深了。
陸聿趺坐於榻,閉目淺眠。
朦朦朧朧中,他好像做了一個夢。
陰山上的晦雪終年不化,在陽光下綻出銀色光芒,天空澄淨如碧藍的寶石,山腳下茫茫無際的草原上綠浪翻滾。
一會兒是她在草原牧羊,一會兒是她縱馬馳騁,一會兒是她圍著火堆編花,一會兒是她跟隨商隊出塞,一會兒是她被關在高車部落裡受苦……
她一直哭、一直哭,哭著喊他。
她很害怕,很想哥哥,如果在哥哥身邊,她就不用吃這麼多苦了。
他看到她在朔州賣花,跟幾個胡女打架,蓬頭垢麵的回家。
他看到她在荒野上逃命,躲避著高車人的追逐,腳上血肉模糊。
他又看到了朔州的寒冬,天地白茫茫一片,狂風呼嘯著,風雪翻滾著,陰山上那終年不化的積雪,在一陣天崩地裂的呼嘯聲中崩塌。
小女郎單薄的身姿,最終埋葬在那一片聖潔的雪山之下。
他瘋了般衝向那片雪山,那看似近在眼前的雪山,卻又那麼遠、那麼遠,他拚勁全力都無法抵達。
他絕望地癱倒在無邊風雪中,拚命在雪泥中挖啊挖,最終卻隻是挖出一隻蒼白瘦弱,毫無生氣的冰冷小手。
心口一陣絞痛,陸聿於夢中驚醒,冷汗涔涔。
風吹動窗牖,傳來沙沙聲,月光漫入屋中,一地澄明,好似陰山上那萬年不化的積雪。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婁威焦急的聲音傳入。
“公子,快醒醒,小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