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聿在一陣高亢的雞鳴聲中清醒。
小女郎還被他箍在懷裡,一夜不得動彈,她閉著眼,仿佛還在熟睡。
陸聿收回手臂,麵無表情地下榻,若無其事地離去,又恢複了平日裡那副清正冷淡的模樣。
他絲毫不覺難堪,仿若昨夜發瘋的不是他。
身旁的壓迫消失後,明錦睜開了眼。
她悄悄轉過頭,看著陸聿平靜出門,迎著朝陽走去,依然心有餘悸。
就這樣什麼都不解釋的走了?
莫說他們已經不是親兄妹了,就算還是親兄妹,他也不該隨便把她捆起來,他力氣那麼大,如果要做什麼,她根本反抗不了。
楊紹說他這幾年變了很多,他豈止是變了很多,昨天晚上的他,完全就像個瘋子。
他這次心血來潮,就敢把她捆起來,下次發瘋,指不定要對她做些什麼。
明錦蜷縮在榻上,手指攥了攥被子,哪有哥哥會把妹妹捆在自己床上抱著睡的?
昨夜他的眼中,不僅僅有哥哥對妹妹的感情,還有更複雜的東西。
他不想讓她走,可她真的怕了。
*
這一日,明錦在仆婦丫鬟們的簇擁下,出府來了散騎省一趟。
陸聿沒有限製她的自由,隻是要求她無論去何處都要有人陪同。
明錦來了後,就在官舍幫父親鋪床疊被,打掃收拾,清洗衣物。
仆婦們想讓她歇著,讓她們來收拾,卻被明錦拒絕了,這是她作為女兒應儘的孝道。知道父親清貧,趁著收拾時,還偷偷在床鋪裡塞了不少金錁子。
崔晟回來後,看到真的是女兒在此忙前忙後時,吃了一驚。
“乖女,你怎麼來這兒了,你不是在平南王府嗎?”
崔晟扶著女兒的胳膊,上下打量檢查著。
京城的風言風語他也有所聽聞,他本想去跟陸聿把女兒要回來,卻得知了太後欲讓女兒入宮的打算,便打消了要回女兒的念頭。
他這爹爹沒本事,太後若真要女兒入宮,隻有陸聿護的住她。
明錦道:“爹爹,我準備搬出來了,今日回去了就跟哥哥說。”
崔晟一驚,“你又在做什麼打算?”
明錦怕父親擔心,沒有跟他提那一夜陸聿發瘋的事,隻道:“雖然我很珍惜和哥哥的兄妹情,可我們都長大了,還是該避嫌的,我決定離開京城,去找魏先生了。”
崔晟心裡一咯噔,連忙捂住她的嘴,四下張望一番,確認無人後,才低聲提醒道:“他是個被朝廷通緝的要犯,你去找他不是找死嗎?”
明錦正色道:“女兒既已認定了他,便是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崔晟臉色複雜,女兒有本事,走南闖北經驗多,他倒不擔心女兒孤身出門,隻是怕女兒去追尋那樣一個身份不明的刺客,會蹉跎一生啊!
“女兒已經是他的人了,這輩子隻會跟他。”
“什麼?”崔晟大驚失色,“你們……”
明錦想著那個山洞雪夜,他親也親了,看也看了,她已經認定自己是他的人了。
他說過會回來看她,可他再也沒有回來過。
“如果他不來找我,我就去找他。”
崔晟歎了口氣,心想:與其讓女兒入宮,前途莫測,倒不如成全她的心意,一生自由。
遂沒有告訴她陸太後準備讓她入宮的事,讓她安心離去,剩下的風雨,就讓他這個父親來扛吧。
“其實,前不久他在京城出沒過,去刺殺了陸太師。”
明錦點點頭,歎道:“這個我先前聽鋪子裡的掌櫃說了,隻是現在他仍不知所蹤,”
崔晟搖搖頭,壓低聲音提醒她道:“我們回京的時候,你不是在魏郡遇上陸公子了嗎?他就是去追拿刺客的。”
明錦一怔。
“陸公子去捉拿的刺客,就是你要找的人。”崔晟握住女兒的手,“你若下定了決心,就去魏郡吧。”
明錦心中暖流滾滾,點了點頭。
崔晟生性憨厚樸實,在朔州的時候,總有同僚笑他癡,拿他調侃取笑,父親聽了也都是笑笑不反駁。
她看不過去,就對那同僚反唇相譏,言辭刻薄。反被譏笑一個假鳳凰,還跟以前一樣耍什麼大小姐脾氣?
她氣的發抖,無言反駁。
那也是父親第一次跟人紅臉,為了維護她,跟同僚爭執,就此斷交。
她的父親,雖無驚世大才,亦無顯赫富貴,卻始終在傾儘所能的養育支持著子女。
他是個好父親。
“爹爹,等我找到他,就帶他一起回來看你。”
崔晟含淚點了點頭。
*
明錦離開散騎省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了。
出了禦道街,就到了永安坊,明錦又順道去了一趟鋪子,選了幾匹料子,準備趕路時用。
路過一處巷口時,忽然聽到裡邊有女子的求饒和哭救聲,明錦讓人停車,過去看看。
隻見一個年輕女子倒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一個錦衣華服的高胖男人,指揮著幾個五大三粗的胡服漢子把人拖回自己車上。
路人紛紛避讓,對女子的求救視若無睹,沒有一人敢出聲製止。
明錦看了一眼,猜測又是哪家勳貴在當街強搶民女,畢竟這種事兒,在胡人勳貴中是屢見不鮮,她那養父陸鑒,就乾過不少。
這種事兒,一般人根本不敢管,也管不了,管了,保不準還會被一起搶回去為奴為婢。
她原不想沾惹麻煩,可那女子哭喊淒慘,實在可憐。
魏長風是漢人的救贖,他行俠仗義,除惡天下,她早晚要去追隨他,豈能怕事?
索性牙一咬,心一橫,站出來厲聲製止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呢?”
幾個胡人大漢動作一頓,錦袍男人見是一個貌美非常的小女郎,眼睛登時一亮。
“這個更漂亮,把她也給我抓走!”
明錦後退一步,卻氣勢不減,“朝廷新頒了法令,掠人、掠賣人、和賣人為奴婢者死罪,你們當街強搶民女,還有沒有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