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懷洲下船後，船夫請示慕雲，現在是否要回慕府。慕雲掀開船簾，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說道：“從攬月橋下過，繞一圈再回去吧。”

船夫聽了吩咐撐起竹竿又慢悠悠地劃起槳來。沐澤在一旁收好了棋盤，慕雲說道：“走，去外頭看看風景。”

“阿英，你拿上墊子。”沐澤吩咐道，然後伸手穿過慕雲的膝彎，另一隻手扶著慕雲的背，穩穩當當地將他抱起，往船頭走去。裴英平素見到的慕雲都坐在輪椅中，輪椅使得順當，從容又體麵，裴英雖一直知曉慕雲有腿疾，在此之前卻從未意識到這會帶來多大的不便。此刻慕雲隻能攬住沐澤的脖頸，靠他抱起，慕雲麵色平常，裴英見了卻不由得心裡發澀，趕緊拿起慕雲身下的軟墊，走到沐澤前麵，替他掀開船簾。

“放這裡吧。”慕雲伸出手，指著靠近船沿的位置，船下方是流動的碧悠悠的河水。

沐澤有點擔憂道：“少爺，這裡太靠外了，恐怕不穩當。”

“不礙事的，就這裡吧。”裴英依言放好軟墊，沐澤將慕雲放在軟墊上，慕雲的小腿懸在船外，迎麵而來的風吹得他衣袂翻飛，更顯得他身形單薄。沐澤見狀更加不放心，半蹲在慕雲身後牢牢地守著他，慕雲回頭看了沐澤一眼，笑道：“不用擔心我，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下，就坐我旁邊。”慕雲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沐澤坐下，“還有阿英也是。”沐澤與裴英便一左一右地挨著慕雲坐下來，聽著腳下流動的水聲。

慕雲的衣擺時不時撲到裴英身上，隔著衣服，裴英也能感受到衣衫輕輕撲動帶來的觸感，裴英低下頭，目光順著飄搖的衣擺往上，看到了慕雲的腿，這才發現慕雲的腿瘦的異乎尋常，像兩根骨頭裹在衣衫下麵，讓人忍不住擔心他要隨風飄散。慕雲患病後無法站立，腿上的肌肉逐漸萎縮，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治好，裴英眯著眼，心中彌漫著傷感，想起新碧之前叮囑的話，對於久病之人，不可表示過多的同情，隻需用對待一般人的態度對待他。裴英移開眼，不敢再看，抬頭看著岸上的景色。驟雨初歇，空氣清新而涼爽，剛才隱匿著躲雨的人又再次活躍起來，在街上走動，一派生機。

船慢悠悠地劃著，裴英聽著慕雲與沐澤閒聊時輕鬆的話音，心情也如雲消雨霽一般變得晴朗。

慕雲抬手指著前方一座拱如彎月的橋，說道：“那是攬月橋，阿英是第一次看吧。”

裴英順著慕雲手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座拱橋，橋身彎曲的弧度恰到好處，與水麵的倒映合為一個圓滿的圓，駛近了看，隻見船側邊刻著幾行詩。

“那是多年前顧太傅，不過那時還不是太傅，乘舟遊玩看見攬月橋時吟的詩句，被後來人刻下來了。”

裴英讀完感歎道：“確實寫的很好。”

“其實白日的景色還不是最好，等到晚上橋兩側點起燈籠，燈火倒映在水麵才是真正的“攬月”。當年顧太傅要是看到夜景，定能寫出更好的詩。”

裴英在腦內想象了一下慕雲描繪的畫麵，笑道：“好，那我日後一定要來看。”

遠遠地空氣中飄來的栗子香味，裴英轉頭搜尋，隻見橋頭站著一位支著小攤的老嫗，似乎正在賣栗子糕，裴英這才想起自己肚中空空，隻飲了幾杯茶水。這雨來得急，倒把吃飯的事都拋之於腦後了，眼下聞到熱騰騰的糕點香氣，不由得頓感饑腸轆轆。裴英忍不住咂了咂嘴，正想開口卻聽慕雲說道：“想吃就去買吧。”

裴英雖不明白慕雲是怎麼看出來的，但身體已先一步站了起來。

慕雲笑著催到：“快去吧，看你盯好久了。”

“好。”裴英站起等著船夫停擺，一靠岸便高高興興地跳下船去栗子糕了。

片刻後，裴英拿著紙袋回來，打開袋子呈給慕雲說道：“少爺先吃。”

“我不餓，你吃吧。”慕雲身旁的沐澤也擺擺手，示意裴英自己吃。

慕雲問道：“中午沒用飯麼？”

裴英嘴裡塞了一整塊栗子糕，隻能含糊回道：“雨下的急，沒顧得上。”

“你要是喜歡吃這樣的糕點，再往前兩三裡有一家糕點鋪子，叫桃花源，可以嘗嘗。不過今天不順路，看不到了。”

“謝謝少爺，我日後去瞧瞧。”

船駛到了慕府，船夫將船停在岸邊，沐澤從放雜物的小間取出輪椅，放在地上，再抱起慕雲，安放在輪椅上，裴英跟在後麵，拿上了剩下的輕便東西，三人一起往慕府的方向走去。慕雲的小院旁專設了一道小門，從小門進入到院子，一路通行無阻。隔得遠遠的便見到新碧在門邊和一位婦人嗑著瓜子聊著天，見到三人回來，新碧走近幾步來問道：“阿英怎麼會和少爺一起回來了？”看到桃子沒在其中，又問道，“桃子去哪了？”

沐澤回道：“少爺給桃子放了兩天假，她回家去了。”

“啊今日正好約了姚掌櫃來量尺寸呢，看來桃子隻能等日後再量了。少爺先去量吧。”

沐澤一路推著慕雲回了屋中，姚掌櫃也輕車熟路地跟著進入，裴英與新碧走回院中，裴英將手中的糕點袋子遞到新碧麵前，問道：“是新碧姐姐前幾日點的那批布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