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看完鶴姬發來的短信,不知道該怎麼回複她。整個夏天他都和鶴姬保持著聯係,他意識到鶴姬的生活是多麼得枯燥,長得像青蛙的咒靈,長得像蟲子的咒靈,因為討厭高溫產生的咒靈,因為失戀產生的咒靈,她的生活裡麵隻有咒靈。
而這一次,他意識到了咒術師的死亡,夏天之後,他等來的是開學,而鶴姬等到的是族人的葬禮。
“春天的時候我做出來了門鑰匙,一種傳送道具,有了這個之後,咒術師的死亡率低了很多呢。今年夏天加茂家隻有五名咒術師去世了,隻有一名是沒來得及回來,其他四位是沒救回來。杏乃最近超級忙的,一直在整理收到的謝禮,說是我的小庫房都要堆滿了。”
夏油傑記得咒術師隻有300人左右,而這個夏天,加茂家就死了五個人,鶴姬還用了“隻”這個字。
他想起教導自己格鬥技的那個老和尚,他是唯一一個相信夏油傑沒有撒謊的人,說他有著其他人沒有的才能,說他是強者,他的力量是用來守護弱者的。但看似有著強大力量的咒術師真的是強者嗎?
夏油傑再次陷入了迷茫,他是個極有責任感的人,或者說,他是靠責任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錨點。
可以看到彆人看不到的東西並不是一件好事,當他第一次告訴母親家裡有怪物時,他得到的是母親的擁抱和安慰,當他第五次告訴母親家裡有怪物的時候,他被送到了醫院,當他第十次告訴母親家裡有怪物的時候,他變成了一個喜歡撒謊的孩子。
他無法否認自己能看到那些怪物,他隻好告訴自己,大人看不到的,隻有小孩子能看到。
他去了學校,接觸到更多同齡的小孩子,但是他並沒有碰到同類,他依舊是孤獨的能看到怪物的小瘋子,他的世界裡充滿了怪物,他也成了其他人眼裡的怪物。
夏油傑不知道自己的術式是什麼時候覺醒的,也許是他出生開始,這種特殊的能力就在伴隨著他了,他隻知道自己是哪天發現的這個能力,清楚地記得一切。
那是他進入小學之後的事情了,是一個雨天,本該和他同組值日的同學都回家了,整個教室都留下他打掃。空蕩蕩的教室裡隻有夏油傑一個人類,和突然出現在教室裡的章魚型咒靈,暗紅色的身軀,觸手上長滿了深藍色的眼睛。
夏油傑害怕極了,但他的視線卻控製不住地飄到了咒靈身上,和它對視著,直到它的觸手纏住了夏油傑,勒緊他的脖子。他大張著嘴,企圖把更多的氧氣吸到肺裡,掐著它的觸手,掙紮著,最後,絕望與無奈之中,他狠狠地咬住了咒靈的觸手,像是擦拭過嘔吐物的抹布,那個味道惡心極了,但卻給夏油傑帶來了生的希望,在那一瞬間,他終於喚醒了沉眠在他身體裡的能力——
吃下去,隻要把咒靈吃下去,他就可以活下去。
他用牙齒撕咬著咒靈的□□,帶著臭味的黑紫色血液濺到了他的臉上。原來,這種怪物也有血液啊,這是夏油傑腦袋裡麵唯一的想法。
章魚形的咒靈消失了,變成了一個黑色的小圓球,他看見自己拿起了那個圓球,吞到了肚子裡。
夏油傑跪在地上,手指扣著喉嚨,企圖把咒靈球吐出來,卻隻嘔出來了一灘清澈的液體。雨越下越大,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咒靈又出現了,原本想要殺死他的咒靈,乖順地漂浮在他身邊。
【去死吧。】
隻是這樣一個念頭,那個對幼小的夏油傑危險至極的咒靈,就在教室裡爆炸開來,化作一灘爛泥,又慢慢消失了。
【咒靈操術】
他知道了自己能力的名字,卻在驚恐之中度過了一個月,他害怕自己死去,因為吃了那個咒靈球。但一個月過去了,他依舊活蹦亂跳的,夏油傑才徹底放下心來。
覺醒了術式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對夏油傑來說,大概是心態的改變吧,他不再把自己當做是一個怪物,而是像漫畫的主人公一樣,他是有著特殊能力的。他開始蔑視那些排擠他,霸淩他的小孩子,也包容著他們,畢竟他們隻是太無知了,他變得驕傲,認為自己肩負著責任,拯救世界的責任。
又過去了一個月,夏油傑又陷入了不確定,世界真的需要他拯救嗎?那些怪物隻是存在而已,隻是讓那些人生生病,倒倒黴,根本沒有到毀滅世界的地步。
家旁邊的寺廟換了個主持,本是去看熱鬨的夏油傑在那兒碰到了他的老師。老和尚告訴他,力量的存在是為了守護,強者的責任是保護弱者。
是這樣啊,迷茫不見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他是強者,他之所以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保護那些看不到怪物的弱者們。
他開始跟著老和尚學格鬥技,開始處理掉暗中困擾著普通人的咒靈,開始隱藏起自己的不同,變成了父母眼中乖巧懂事的好兒子,變成了老師同學眼中樂於助人的優等生。
而這一次,原本維持他生活的答案消失了,夏油傑卻尋找不到新的答案——為什麼他可以看到那些怪物,為什麼那些怪物要存在,為什麼……他是一個咒術師,不過,這一次老和尚沒再給他什麼有用的答案,他也隻是肯定地告訴他:
“傑就是有能力保護其他人的強者哦。”
真的是這樣嗎?加茂鶴姬比他還要強,但她是強者嗎?
不,她是個被人愚弄、被人操控的可憐鬼。
儘管如此,夏油傑依舊保持著原本的習慣,祓除自己碰到的咒靈,吞到肚子裡,留下一條乾淨的街道。
夏油傑在校門口碰到了一個奇怪的人,白頭發,小圓墨鏡,蹲在路邊的花壇上。他移開眼睛,拎著書包往前走去。
這是鶴姬告訴他的,咒靈會攻擊和它們對視的人,所以很多咒術師都會戴眼鏡,遮擋自己的視線。儘管那個不明人物不是咒靈,但夏油傑覺得不看奇怪的東西總歸是沒有壞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