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開始,陶蘇林的病情每況愈下,癌細胞擴散帶來的疼痛令他晚上幾乎睡不著覺,田颯然也不睡,她將自己的雙手在溫水裡泡的暖暖的,幫著陶蘇林揉揉背和肚子,緩解一些不舒服。
田颯然不是個愛掉眼淚的女生,但是陶蘇林全身皮包骨的清晰觸感卻是傾瀉她眼淚的總開關。
晶瑩的熱淚劃過陶蘇林纖細的脊骨,他萬分自責將田颯拖累成如今這幅模樣,她已經好久都沒有踩過滑板了,就連皮夾克都很少穿了,她曾經那麼驕傲,現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又一件款式寬鬆圓領打底衫。
黎明時分,陶蘇林感覺輕鬆了點,他讓田颯然在旁邊得病床上睡一會兒,但是田颯然拒絕了,她一骨碌爬上陶蘇林的病床,鑽進他的被子裡,伸出一隻拿著手機的手笑著說:既然我們都睡不著,那一起看紀錄片怎麼樣?最近更新了一集紮金索斯島哦。
陶蘇林答應了,田颯然點開視頻,一片蔚藍的海天瞬間映入眼簾,紮金索斯島上細膩潔白如鑽石的沙灘上反著刺眼的太陽,和腥鹹碧藍的海水相得益彰,誇張震撼的運鏡將沁人心脾的景象傳輸至大腦,久久揮之不去。
鏡頭緩緩推進,陡峭的懸崖天然形成一道屏障,崖底沙灘上停駐著一搜鏽跡斑斑的沉船,一隻容易被忽略的飛鳥在殘骸組成的空間裡來回掙紮試探,應該是在尋找著逃生的出口。
陶蘇林就像是這隻被縛的飛鳥,永遠也出不了沉船灣。
“阿林,我們以後也去希臘看看吧,真美……”田颯然昏昏欲睡的說道。
在陶蘇林沒有給出答複之前,她就在他的懷裡熟睡了。
第八天,陶蘇林的呼吸越來越微弱,總是無意識的說著口渴,但當田颯然將勺子裡的水遞到他嘴邊時,他就沒了反應,也不張嘴,隻是安然的睡著。
孤兒院的院長最近來看過陶蘇林幾次,帶著和陶蘇林一起長大的幾個孩子,看著陶蘇林急劇惡化的病情,院長邊抹眼淚說:要是這孩子健康的話,指不定有大出息呢!
田颯然在一旁不說話,靜靜地握著陶蘇林乾瘦的手。
夏至這天,陶蘇林嘴裡一直嘟囔著什麼,田颯然湊近一聽,是斷斷續續的“滑板”,她大聲對陶蘇林說:阿林,你是想看我玩兒滑板麼?是麼?
半晌,陶蘇林儘自己最大的力氣眨了眨眼,田颯然意會:那你等我,我回去換衣服拿板,很快的,阿林,很快的!
陽光依舊很充沛,暖暖的撒在病房的地板上,逼仄的空間裡,化著煙熏妝的少女將塗鴉滑板用腳壓起在空中漂亮的轉了個圈後穩穩落地,皮夾克隨著她的動勢也輕輕抬起一角,隨後她又換了好幾套動作,就像初見陶蘇林時那樣酷,仿佛乘著風。
陶蘇林的病床被搖起,他虛弱坐立著,蝶翼般的長睫微弱的忽閃著嘗試給眼睛開一條縫,但他實在是沒有力氣,眼睛上起了霧,田颯然的臉依然模糊,他隻能儘力去感受滑板落地時清脆的摩擦聲。
田颯然最後一個動作結束後,窗外和煦的光被烏雲擋住了,就像施了魔法一般,陶蘇林也和著最後一縷陽光被上帝帶走了。
他慶幸自己最後的視角定格在了專注於玩滑板的田颯然身上。
一年後,田颯然帶著住在小方盒子裡的陶蘇林來到了希臘,紮金索斯島的沉船灣裡依然縈繞著成群飛鳥,這次,那隻被困住的家夥從旁邊的空隙裡繞了出去,展翅翱翔在了澄澈的藍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