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課後,喻瑾如常到自習室寫了會兒作業。
大一的課後作業說多不多,但要認真完成的話還是要花費不少的時間。
等終於把一切準備工作做好,喻瑾抬手揉了揉僵直的脖頸,舒展地靠在椅背上向後伸了個懶腰。
後天的課程有個小組展示,四人一組。
喻瑾回來時,輕鬆簡單的工作早都被提前認領走,隻剩著PPT的製作和資料收集這種繁瑣的工作給她。
她將課本折頁上的內容又重新看過一遍,熒光筆在課本上圈畫出關鍵詞,一旁是簡單的提綱紀要。
京大文史樓的自習室有固定的開放時間,隻要在手機上簡單查尋“空閒教室”,就能找到一間不被人打擾的自習室。
自從發現APP上的這個功能後,喻瑾便很少在宿舍裡學習。
宿舍是休息的地方,雖然也有書桌,但總歸少了幾分學習的真實感。
又加上新舍友的大動靜……
圈子不同,不必強融。
喻瑾晃了晃腦袋,強迫自己不再去想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她手下動的飛快,在一張嶄新的白紙上很快將明天課堂展示的思路又整理了一次。
眸光掃過桌麵,書包的背包玩偶上套著一個素色的黑色發圈。
喻瑾翻過一頁材料,細白的指節攥進掌心裡,皮膚發燙。
下午的最後一節思政課上的萬分煎熬。
喻瑾坐得板正,眼睛隻敢死死盯著講台前的大屏幕,連一刹的分神都不曾有。
身邊坐著的人存在感幾近於無,他就坐在那裡,眸光虛虛落在投影上,呼吸清淺,手指交疊平放在桌麵上。
好像真的隻是再普通不過的來蹭一節課。
隨著坐下的動作,發圈被他重新箍回了左手的腕骨處,喻瑾打量了幾次,鴉羽似的睫毛快速眨動著,下一秒,又像是做賊一般飛快看回自己麵前的課本。
她不知該如何開口討要本屬於她的小飾品。
課本上的筆記謄寫得工整,卻沒有一個字能跨入腦海半步。
下課鈴聲響起時,喻瑾正打好腹稿,沒料到回頭時,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
素色的發圈被梁硯舟好生安置在桌麵上。
喻瑾一把將發繩卷回手心裡。
沾上絲羅勒尾調的發繩帶著梁硯舟的體溫。
她踮起腳尖,四下張望著。
梁硯舟順著一湧而出的人潮現在不知道去了哪裡,大庭廣眾之下,喻瑾更是不敢大張旗鼓找人。
搜尋無果,喻瑾將發圈珍重又小心地套在自己最喜歡的掛件上,片刻後,她拿出手機,給梁硯舟發了條道謝短信。
……
思緒尚未回收完全,手機的鈴聲嗡嗡震動起來。
喻瑾看見來電顯示,臉上的笑僵了一秒。
她快速將頭發攏在一起,紮起個馬尾,又將已經闔上的課本鋪展在桌麵上,才如常接起電話。
黃雪慧就著攝像頭,眼神仔細巡查著她的背景和桌麵。
喻瑾笑笑,偏過一點頭,問她:“媽,你吃晚飯了嗎?”
被她一打岔,黃雪慧也不好得再繼續審視她的背景,應她道:“剛和你爸散完步回來。”
喻瑾點點頭,又聽黃雪慧問她:“小瑾,你這是在哪兒呢?”
她一五一十道:“自習室,我才寫完作業。”
像是千百次的下意識動作,在黃雪慧開口前,喻瑾自覺地轉過攝像頭,將桌麵上的課本、文具、電腦通通一股腦兒展示在黃雪慧眼前。
整張桌麵上的物件一覽無餘。
心裡一塊大石落地,黃雪慧臉上終於有了點笑容。
從衣食住行,到宿舍的朋友同學,黃雪慧一一過問。
她問什麼,喻瑾便回答什麼,自此以外,再無多一句回話,已然像是完成任務那般。
喻瑾能感覺到,黃雪慧今天心情不錯。
掛斷電話之前,黃雪慧突然開口道:“小瑾啊,你那個生活費,爸爸說了,下個月開始,你用那個手機上的記賬軟件稍微記錄下開支,到月尾還是給我們發一下你每個月的賬單,我們好提前規劃你下一個月的生活費。”
喻瑾垂下眼,呆呆應了句:“好。”
察覺到她明顯失落下去的語氣,黃雪慧連忙道:“你彆多想,爸爸媽媽哪兒會害你呢?”
“你們年輕人現在花錢大手大腳的,都不知道家裡人的苦錢不易。”
喻瑾冷笑了聲,麵色上依舊宛若一張密不透風的膜,乖乖應道:“我知道了。”
見她今天那麼好說話,黃雪慧繼續道:“你爸爸還說,你有機會多了解一下怎麼考公務員,特彆是淮港這邊的啊,你都不知道,現在啊……”
電話裡的黃雪慧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喻瑾實在忍無可忍,她開口打斷:“媽,我還有事,先掛了。”
不等黃雪慧同意,喻瑾兀自掛斷電話。
空蕩蕩的自習室宛若被抽作真空,四處流淌著令人不悅的通話餘音,喻瑾胸口像是堵了一塊碩大的硬石,連呼吸都變得滯澀。
一腳踏進大學,過了幾天的舒心日子,仿佛灰姑娘每夜的盛宴狂歡,每周一次的通話一次又一次將喻瑾拉回現實。
從小到大,哪怕到了現在,離家千百公裡,他們依舊牢牢掌控著自己生活裡的一切。
喻瑾唇邊浮現一絲冷意,她打開手機,點進京大的校園表白牆,搜索了幾個關鍵詞後,將自己想要的關鍵信息截屏保存。
當有過第一次的反抗以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的明白,再想回去,是不可能了。
-
翌日下午,喻瑾從大學生就業中心出來,手上捏了厚厚一遝傳單。
天空湛藍,陽光刺眼。
她走到垃圾桶旁側,將幾張不符合自己要求的傳單一股腦兒塞進垃圾箱。
手上留著兩張她比較滿意的兼職工作。
喻瑾一一打電話過去詢問。
兼職的地點就在距離京大不遠處的商業街,下午的商業街還沒到繁華的時段,好多店麵都緊閉著店門。
喻瑾按照傳單上的提示找到兼職的酒吧,輕輕在卷簾門上叩了兩下。
她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後,裡麵無人回應。
喻瑾照著上麵提供的電話號碼給撥了過去。
電話那頭的店主也沒想到很久之前發出去的兼職傳單現在還能收到谘詢電話,答應她很快就過來。
時間緩緩走過數字五,頭頂的太陽依舊烈烈。
喻瑾掛斷電話,仰頭看著門頭上Strive的花體店名。
招聘單上大寫加粗標注著工作時段都設在每天下課以後,與她上課的時間並不衝突,工資日結,還可以根據店內銷售額有提成。
她現在急需實現初步的金錢自由,比起傳統的家教和發傳單等兼職,對於現當下的她來說,酒吧是最好的選擇。
Strive的店主來的很快,男人看上去二十五六歲出頭的模樣,胖乎乎的,給人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高懿簡單和喻瑾聊了幾句,把店裡的情況和她大致交代了下。
喻瑾接過話頭,短短幾句話,把自己的需求和自己能提供給Strive的價值羅列得一清二楚,思維邏輯之縝密,腦袋之清醒,讓高懿不由得頻頻側目。
她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白色印花T恤搭配深藍色牛仔褲,頭發乖乖紮著,是那種父母和老師都喜歡的乖孩子。
高懿朗聲笑起來,滿意得不能再滿意。
他伸出手:“我叫高懿,是Strive的主理人,你有時間的時候過來幫忙就可以了,我們一般是從晚上7點營業到2點,你10點半走,能趕在宿舍封寢前回去。”
開出的條件實在優渥,喻瑾抬眼看他,像是在辨認高懿話中的幾分真假。
高懿彎了彎唇,沒多解釋。
夜幕降臨時,喻瑾終於知道了為什麼高懿說Strive和其他的酒吧不一樣。
每晚八點,店裡準點放起輕音樂,比起鼓點躁動,重金屬撕膜耳廓的強勁律動,Strive裡宛若酒吧世界裡的另一種極端。
來酒吧的客人,或許是生活不如意,想找一個情緒的發泄口;又或是單純想要享受酒精沸燙神經,伴隨著與之而來的縹緲。
顯然,在酒吧一條街裡,重金屬與朋克元素齊舞的時代,Strive必定是這個行業裡的另類。
吧台裡的酒保穿著筆挺的工作服,雪克杯在手中起舞,更像是酒文化的極致藝術美感體現。
扇形舞台麵積不大,暖色的灰黃射燈自上而下打在琴鍵上,映出雪亮的白。
店裡的氛圍感被烘托到頂點,似是現實世界中人為構築而起的烏托邦。
喻瑾換好高懿給她準備的衣服,手上抬著菜單,站在儀容鏡前做著最後的檢查。
她刻意化了妝,與平日的素淡妝容,喻瑾今天的妝與平日的風格大相徑庭,粉色的眼影配上亮銀色閃片,紅唇豐滿,本就白的肌膚現下更似是吹彈可破的蟬翼那般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