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溫度滾燙(2 / 2)

荔枝玫瑰 兔之 6169 字 10個月前

本想護住他,結果還害得他身上多了更多傷痕。

雨水啪啪打在地上,被砸成碎瓣,雷聲滾滾而來,閃電劈開寂靜的沉穆夜空。

梁硯舟的臉上遍布著細細密密的傷口,白色的襯衫也染上臟汙。

頭發亂糟糟的,整個人很是狼狽。

巷子裡無人,喻瑾叫不醒他,彆無他法,她隻能暫時先將梁硯舟拽到老舊的牆邊靠坐著。

餘光裡的短發女孩跑得很快,梁硯舟無所謂地暗嗤一聲。

他懶得動彈,仰麵看著天空,微微闔上眼,任雨水打在皮膚上,分不清流下的是雨還是淚。

-

喻瑾回來的速度很快,她手上拎著一袋從隔壁藥房買回來的碘伏和雲南白藥。

走到巷口時,喻瑾停下腳步。

梁硯舟已經醒了過來,雨水不斷打在他肩頭,他像是沒事人一樣,仰頭靠在斑駁陸離的老舊牆壁上,雨水混合腳邊臟汙,雪白的襯衫領口的扣子也在打鬥中不知落去了哪裡。

男生長腿微折,手臂擔在膝蓋上,掌中的火機給周圍帶來一抹微不可查的火紅。

香煙的霧嫋娜盤旋而上,梁硯舟垂著眸,不知所思。

喻瑾快速眨巴幾下眼睛,將一根沾好碘伏的棉棒遞到梁硯舟麵前。

“剛才,對不起。”

不知不覺,喻瑾的眼眶又紅了起來。

他忽而緊繃起來,不動聲色的向另一側偏過去。

身上散發的氣場充滿了排斥與敵意。

梁硯舟明顯僵住的模樣讓喻瑾十分不解,他的樣子與喻瑾聽過的有關他的傳聞毫不相關。

像是飽嘗人世辛酸後,再次麵對純粹溫暖的善意,也會有後怕與遲疑。

喻瑾直覺心裡一塊被揪得酸酸漲漲。

人人都說,淮港三中轉學過來的新生成績斐然,相貌一流,卻誰都不知道為什麼,第二年他又一次出現在了高三年級。

在今天之前,喻瑾從來都隻聽班上的同學討論過他,她獨獨見過他一麵。

在她高一的入學典禮上,他作為高三年級的優秀學生代表發言。

男生氣宇軒昂,喻瑾無論如何都未曾想過,優秀如他,怎麼會如傳聞中所說,高考失利?

再多的傳言都不過紛紛片片落下的雪花,落到掌心的刹那,便悉數化作虛無。

片刻後,梁硯舟點燃的那根煙慢慢燒到了尾端,他試探著伸手接過女孩遞到麵前的碘伏棉棒,強撐起個笑容,淡淡道:“謝了啊,小姑娘。”

她看上去就很乖,蹲在他麵前更顯得整個人小小一隻。

梁硯舟頓了下,遲疑後還是摸了下她的腦袋:“快回家吧,一會兒要下大雨了。”

喻瑾沒料到他會與自己說話,經他一提醒,倏爾想起黃雪慧的“門禁”禁令,她忙不迭背起書包。

行至巷口,喻瑾頓了下腳步,想要說句什麼,話到口邊卻又吞咽回去。

直到女孩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梁硯舟才把那根快要乾涸的碘伏棉棒隨意摁在臉頰的傷口處。

他坐在濃稠的黑夜中央,腳邊幾張被打濕的紙幣上沾著血跡。

宛若負傷的孤狼獨身月下,舔舐傷口洇出的血跡。

原本剛剛結痂的傷口上又添新傷,血肉翻綻,碘伏摁在上麵火辣辣的疼。

梁硯舟沒忍住“嘶”地倒抽口涼氣,目光移動,他看到了腳邊不遠處的一個塑料袋。

上麵還印著藥店的大logo,是誰放下的不言而喻。

一瓶雲南白藥,一瓶碘伏,一包棉簽,還有一包濕巾……

他從來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眼前不過區區五樣東西,偏生讓梁硯舟產生一股想要流淚的衝動。

袋子底部一張折疊的紙片讓梁硯舟眼眸底部閃過一抹詫異。

女孩的字娟秀小巧,一筆一劃,皆是真誠。

【白藥裡麵的保險籽溫水吞服,外傷每天兩次擦拭碘伏,傷口有不好的地方要儘快去看醫生。】

無名的便簽條被梁硯舟死死攥在手心裡,壓抑太久的情緒一瞬反撲而來,眼底蓄積的淚,終於打在了手背上。

溫度滾燙。

……

喻瑾一路上跑的氣喘籲籲,終於趕在十點半前回到了家。

喻明旭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黃雪慧把明早喻瑾的時間安排寫在家門正對的一張白板上,密密麻麻,像是紛亂的代碼。

喻瑾換過拖鞋,將書包裡找補的錢幣拿給黃雪慧。

黃雪慧將她買回來的教輔嚴加檢查後,又點過三遍錢,沒好氣問她:“怎麼去了那麼久?”

喻瑾早知道自己回家躲不過黃雪慧的查問。

她隱掉些細枝末節,隻道:“外麵下雨,我在路邊屋簷下躲了會兒雨。”

短短的頭發上還濕漉漉的,黃雪慧又盯了她好一會兒,喻瑾坦蕩地回看回去。

黃雪慧擺擺手,喻瑾從她手中接過教輔,正打算回房間,沒想到又被黃雪慧叫住:“你書包拿來我檢查下。”

如此這般的檢查已經如同家常便飯,話音才落,黃雪慧的手已然碰到了書包的拉鏈上。

喻瑾僵在原地,心裡“唰”的一瞬涼下半截。

她心一橫,抬手遮住唇,輕咳了幾聲。

果然,黃雪慧的注意力馬上轉回到她身上,語氣很是不悅:“你感冒了?”

喻瑾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家裡,生病是黃雪慧絕對不允許的事。

她清了清嗓子,聲音悶悶的:“要趕在十點半前回家,我看雨實在不會停,就冒雨跑回來了。”

“你是白癡嗎?”

麵對黃雪慧提高聲線的厲聲責問,喻瑾就隻是站在那裡,呆呆地看著黃雪慧,眼中沒有一絲色彩。

“咳”,坐在沙發上的喻明旭咳嗽了聲,斷了黃雪慧的盤問。

他看了眼喻瑾,命令道:“喻瑾你先回去學習,睡前吃顆感冒藥。”

“鬨鐘上好,彆耽誤明天的補習。”

喻瑾低著頭,應了聲:“好的爸爸。”

在家裡,隻有喻明旭說話,黃雪慧才不會反駁。

黃雪慧的臉色明顯不好看,喻瑾拿著自己買回來的教輔,又將買書的小票仔細放置在水櫃的頂端,才走回自己的房間。

她鎖好門,拉上窗簾,胸膛裡的一顆心臟跳得飛快。

天曉得她剛剛有多緊張。

喻瑾將買回來的教輔平攤在桌麵上,寫了五麵題後,喻瑾停下筆,桌上的鬨鐘顯示夜裡一點半。

她悄無聲息地拉開一絲房門,外麵黑漆漆的,隻有主臥室傳來喻明旭的鼾聲。

喻瑾估摸著黃雪慧和喻明旭已經睡熟了,這又才小心謹慎地返回到自己書桌前。

她放鬆下來,伸個懶腰後,偷偷摸摸從書包裡拿出自己買回來的一本上鎖的日記本。

封麵看上去與普通筆記本無異,軟裝的褐色封皮,隻不過搭扣旁側有一把小小的數字密碼鎖掛在上麵。

喻瑾小心翼翼將日記本攤開,淡黃的紙張散發出陣陣的墨香,橫線一根又一根,漫長延伸,似是沒有儘頭。

晚間,梁硯舟靠在牆壁上的一幕又一次浮現在眼前。

喻瑾笑了笑,提筆在日記本上,落下了第一筆。

窗外雨聲陣陣,他滿身的臟汙混合雨點的痕跡,在少女的心間,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