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的落日隻剩一片殘紅,程謹夢從問星樓的北門溜了出來。
今日的問星樓靜得不像話,她像做了賊似的,心臟砰砰直跳。
其實不管從哪邊門出來,最後都會彙到入口的台階那處。
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儘頭不停地來回踱步。
“清姑!”她壓低聲音喚著。
清姑聞聲回首,程謹夢這才注意到她雙手握在身前絞得紅白交加。
“殿下,你可算出來了。”
“放寬心,我一個好好的大活人,又不會飛了去。”
程謹夢上前扯了扯清姑的袖子,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我不是早就讓你走了嗎?”
清姑眉宇間略顯愁容,說道:“你不常來此,若是一個人回不去怎麼辦……”
程謹夢嘻嘻一笑,道:“我就知你舍不得我。”
清姑似乎想忍住不笑,終究還是被程謹夢破了功。
兩人手挽著手往回走,程謹夢問道:“你在這裡見了其他人嗎?”
清姑一頓:“未曾。”
“我就說嘛,”程謹夢一手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這個地方有點怪,今天連個當班的人都沒有,留不得,趕緊走吧。”
“也許是被陛下叫去問話了,他常這樣做。”清姑道。
程謹夢一臉莫名:“你們這裡的皇帝好生奇怪,不好好治理國家,常招問星樓的人去做什麼?卜卦?”
“殿下!”清姑叫得急促,隻發出了氣音。
程謹夢先捂住了自己的嘴,了然地做了個拉拉鏈的手勢。
她走在前麵,清姑落在後麵一步。
“今日殿下是要在這裡看什麼?”清姑問道。
“能看什麼呀?我就是看看跟典國不一樣的地方唄。”程謹夢一語帶過,腳步聲倒輕快得很。
這個地方屬實是離延寧宮太遠了,她們走到華燈初上才回了住處。
“清姑,你這陣子除了我這兒都不去彆的地方,是不是把你的差事耽誤了?”
“照顧殿下便是我的本分。”
程謹夢側過頭看她:“是齊王殿下讓你來照顧我的嗎?”
清姑不語。
*
程謹夢心裡不安分,但身體一直老實得很。這是她第一次夜裡偷跑出去,不禁讓她想起了小時候翻牆出家裡的院子去貪玩。
可是家裡那多安全呀,這個陰森森的,宮闈裡也不知道像不像那些曆史小說一樣無數冤魂,隻能讓她不安。
南朝的夏夜涼的很,陰森森的風時不時嗖嗖從耳邊刮過,程謹夢尋到傍晚一掃而過的東西,倒也沒那麼害怕了。
原路摸回文星樓對她來說不算什麼難事兒,雖然東南西北她分得不是很清楚,但走過的風景她總還是認得的。
她沿路數了數,樹乾上,宮牆上,幾乎是同一個高度都有一道細小輕微的刮痕。總共二十三道。這些痕跡刮得極輕,不仔細看根本就注意不到。尤其是宮牆上那些,稍微刮一下便能抹去了。
她不敢在這些痕跡前久留,每一個隻能蜻蜓點水地摸一下。
一直數到問星樓,痕跡戛然而止。
程謹夢仰起頭,未施粉黛的臉上被燈光映得發紅。
白日明明冷冷清清,夜晚倒是燈火通明。
也對,不入夜怎麼能看到星星,就更彆提夜觀天象了。
這個差事可不好當,白天又要等人上門算卦祈福,晚上還要開展觀星活動,也不知道給不給加班費哦。
程謹夢忍不住默默吐槽。
她回頭看了看身後樹乾上最後那一道痕跡。
如果沒出來就好了。
她心裡怪不是滋味,最開始覺得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可懷疑的種子一旦在心底生了根發了芽,就不太容易將它拔掉。
她不信邪,她出來看了。所以從今以後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公主殿下,夜涼,還請早日回去歇息。”背後冷不丁冒出一個聲音。
程謹夢一顫:“你……你是齊王府的人。”李越隨身的那幾個侍衛,雖然相貌平平,但她到現在見的人還不多,所以記得。
“公主殿下好記性,屬下名李刃。”
這倒是稀奇了,“李刃?”程謹夢重複了一遍,“不對呀。我記得李刃此人,你不是他。”
來人一行禮:“殿下有所不知,王爺的暗衛,都名李刃。”
“……這事我可以知道的嗎?”
李刃道:“王爺吩咐過了,此事公主知曉也無妨。”
也就是說有些事情是她不可以知道的。
如果她現在問清姑是不是齊王的人,會得到回答嗎?
程謹夢不知道。
她按了按懷中藏著的信,道了句好,然後欣然按照李刃指給她的捷徑往回走。
她腳下生風,腳步聲嗒嗒地撞在宮牆上。她不再藏著了,因為她知道身後總會有人跟著的。
*
今夜清姑不在。延寧宮的小宮婢進來伺候她熄燈就寢。
燭台熄滅到床前時,程謹夢突然出聲。
“我昨夜做噩夢了,怕黑,這盞燈你給我留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