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謹夢讓到一邊，來者五官平平無奇，身材卻魁梧精壯，和身上的祥雲紋錦衣格格不入。後頭跟著兩個塊頭更大的家丁，聽狄氏喊他少東家，看來是一直收購狄氏窯燒的。

劉斌也沒想到狄氏的屋子裡還有外人，隨意掃了一眼程謹夢一身衣著便已將人熟練地分出三六九等。

“唷，石頭他娘這是來了貴客啊，我在貴客前麵挑，不大好吧？”

狄氏也沒想到劉斌這個時候來，猶豫地左右看看：“這……”

“沒什麼好不好，我也不是來購貨的，您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因為她登門拜訪將狄氏母子的飯碗砸了，那就太過意不去了。

劉斌一撩袖子：“那我就不客氣啦？”旋即招呼自己手下的家丁，“乾活仔細點兒啊，要是碎了石頭他娘的心血，就用你們的月錢給石頭他娘賠。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拿好，那頭那個收口的，對對。”

不得不說，這劉斌看著不靠譜，挑起貨來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目光毒辣，隨意點一下都是這一批裡品質最上乘的。

等劉斌挑儘興了，他也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折扇一甩開，接過狄氏遞來的窯燒杯，自顧自地扇起來。

“石頭他娘啊，你這自家用的窯燒杯雖好，也要注意不能敗絮其中是不？你說這麼好的窯燒杯，一口下去全是茶沫子，這誰能喝儘興啊。”

狄氏唯唯稱是。

程謹夢白了他一眼，自來熟地給自己也倒了滿杯茶沫子。

石頭不知道去了哪兒，才一轉眼的功夫人又沒影了。

那一頭劉斌在跟狄氏算賬。

“大件算你三文一個，小件兒那可就不好意思嘞，我這兒最高隻能給到一對一文。這麼點一點總共是……十八文，沒錯吧，這樣，你我也算相識一場，這麼多年交情了，今天我劉二就做這個主，給你！二十文！夠意思吧！”

狄氏垂眸掩飾住眼中的黯淡，勉強道：“多謝劉少東家了。”

“夠意思不如給個二十兩啊？把她這批貨快搬空了就給二十文算什麼夠意思？”程謹夢實在忍不住了，在一旁涼涼一句。

劉斌剛剛還笑開花的臉上一僵，一臉橫肉憤怒地一顫，小眼兩道精光射向程謹夢。

“這位貴客不知是哪家夫人，問過你家主否？就敢漫天要價。”

程謹夢一哂：“這就叫漫天要價？你這壓價壓得不如搶得了。”

劉斌：“你！一介女流，不可理喻，老子懶得跟小娘兒們計較。石頭他娘，這錢你要是不要？”

他掌間一串稀疏的銅板伸到狄氏鼻子下。

程謹夢衝到狄氏麵前將兩人隔開，朝她前頭一擋。

“也不知道什麼東西在這裡叫喚，你把東西放下，這一堆，我二十兩全要了。”

“唷，石頭他娘，你是找人來撐腰了？”

劉斌嘲諷地問道，收回手掌：“不要也罷，看來石頭他娘是攀上好人家了，以後三天一批貨，一出就掙二十兩，那敢情好啊，多求求菩薩雨季晚點來，你不出一個月就能在京城裡開一家窯燒鋪子了嘛哈哈哈哈。”

他率先一陣怪笑，兩個跟班捧場地齊聲笑開。

“你們！”程謹夢還想爭論，感到袖子被人怯怯地扯住。

回頭就見狄氏泫然欲泣的臉，重重朝她搖了搖頭。

程謹夢不是不知道這樣是在添亂，可若今日置若罔聞，她隻會更瞧不起自己。

因為不確定以後能不能負責到底，便袖手旁觀不出這個頭，便對嗎？

院外又是一聲。

隻是來者聲音純潤，如雨後新空。

“夫人，怎地玩到這裡來了，讓為夫好找。”

李越翩然而至，狄氏的小院裡仿佛攏上了一層朦朧的光。

“這不是，認識了新朋友嘛。”程謹夢掩飾不住欣喜，湊近他低聲問道，“你怎麼空著手？我買的那麼多吃的呢？”

李越失笑：“看來事情不是很嚴重，還有心情惦記你給皇後娘娘買的禮物。”

劉斌瞅了瞅李越，貴氣逼人是真，整個人一副虛得快入土的模樣也是真。尤其是跟自己的體型一比，劉斌瞄了一眼縮在程謹夢身後埋著頭隻知道看地板的狄氏。

想來狄氏眼裡他也不必眼前這小雞崽子弱。

李越的目光滑到劉斌兩個跟班手裡的窯燒器，問程謹夢：“夫人可是看中了這些？樣子倒是……平平無奇。”

程謹夢拿手肘撞了他一下：“怎麼是平平無奇，你仔細看這質地，厚度適中，保溫又不笨重，工藝精湛，絲毫不偷工減料。還有你看這裡，若是粗心大意一點的，大可不必多費勁做兩個鍋耳，這是為了盛湯時上菜的人不被燙到……”

她一開話匣子就收不住了，唱了半天單口相聲，才反應過來，迎上李越看著她的眼神，“怎，怎麼了？”

李越不留痕跡地移開視線，“既然夫人喜歡，還請這位兄台割愛，就當做是贈予在下夫妻二人的新婚之禮了。”

“新，新婚……”劉斌舌頭打結，話也說不完整了。

小娘子看著不像正經大家閨秀，倒像是那種舌人之後，性格頑劣的野丫頭，本想來夫家最多也就是個小富商，可這公子以來，看穿著舉止便知非富即貴。

再加上小娘子這異域長相，近日新婚……

“王爺王妃，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饒命啊——”